我打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终于回忆起那是《夜哭》里我的最后一幕。那个孤独的小混混坐在监狱的床上,看着周围人的狂欢,他明明融入了里面,却又好像并没有走近任何人。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领会到了那个角色的孤独与抗拒,自幼生活安乐、无牵无挂的我,似乎从没有落入过那样孑然的境地。好像是直到辞去工作参演电影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我才开始领会到这种不上天不落地的漂浮感。那是种我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的虚无,我空有一腔大志,却不知道脚下踩踏的是条什么样的道路。而我越是害怕,就越是昂头向天,我以为只要我不看路,就算跌倒,那也是因为我目标高远。我一直望着天,根本忘记了要往前走,根本忘记了自己究竟能迈出多大的步伐,能走到哪里。
而唐晓,他一直低头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走着,从不过多奢求什么,但却一直抗拒着害怕着抬头。他害怕虚空中的磨难再次扑面而来,将他珍惜的重视的全部夺去。所以他不争,不抢,不要,不说,他抗拒去接受和拥有,因为担心失去。他以为自己蜷缩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就能够阻止身边的东西离去。
喜欢上我,对我做出的那些又蠢又怂的追求,已经是他能使出的最大的勇气。
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走近了戏台,站在台下正前方,离唐晓几步开外的地方。唐晓目光森冷而麻木地穿过我,他完全入戏,只当我是舞台背景、狂欢人群的一部分。
“唐晓,”我唤他。
他微微偏了偏头,看向我的目光里带了一丝迷惑和惶然。
“糖包,过来。”我趴在戏台边上,向前伸出手。
他浑身颤了一下,却只是往后瑟缩了一下,捂着耳朵低下头。
我并没有爬上台去,而只是站在原地,固执地向他伸出手,“糖包,你抬头,你看着我,知道我是谁吗?”
他略微抬起眼帘,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急促地吸了吸鼻子,手抠进头发里。
“你知道我名字吗?我是谁?”
他吸了吸鼻子,徒然地张了嘴,作出一个“学……学长”的嘴型。
妈蛋你还能记得啊,都哑巴了还不忘结巴!老子咽了口口水,一脸温和陈恳、专注深情,继续厚着脸皮编八点档台词,反正剧场里就我们俩,什么煽情说什么,“是我,糖包你过来。你不想要我吗?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这小子明显看琼瑶剧长大的,呆兮兮地往前蹭了一点,双手撑着地面,摇晃着站起来。
“来,过来。”
他犹犹豫豫地走近,靠着戏台边上蹲了下来。我攥住他撑在脚边的右手,他手心冰凉,全是冷汗。
我仗着个子高,把他脑袋拉下来,跟他抵了抵额头,“糖包乖,想不想跟我回家?”
这熊玩意儿颤抖着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从脸红到脖子。过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想回家就下来,”我牵他,想将他接下戏台。结果他猛地触了电一般甩开我的手,往后瑟缩了几步。他不下来,他守着他的舞台,在自己的独角戏里。
“唐晓,”我耐心地向他伸出手,“糖包?快下来。”
他蹲在地上捂住耳朵,突然间使劲地摇起头来,好像不管我说什么都抗拒似的。我听见他鼻子里传来的气音,他又开始急促地吸鼻子,再颤抖地呼出来。
我只能攀上台去,跪在地上抱住他,“糖包,糖包是我,不要怕,是我,糖包,糖包……”
他摇着头发着抖,很抗拒我接近他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后躲,好像我身上带着刺。然而一点点嘶哑的气音却从他喉咙里撕扯出来,“……”
“你说什么?”我惊喜道,“糖包你别怕,你深呼吸,深呼吸,你刚才说什么?”
他一点都不能深呼吸,鼻音越来越急促,我抱着他的背,硬将他的脸蛋扳起来,他满脸都是泪,竟是哆嗦着哭了出来,“……别……”
“糖包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别……”他一边躲我一边带着哭腔说,“别走……走……别……”好像他离我远一些,我就能留在原地不动一样。
我追上去紧紧地抱住他,又喜又悲,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入了戏,眼眶一阵发热,“我不走,糖包我不走,你别怕。我一直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死……别死……走……”他不躲了,改成颤抖地钳着我的手臂。
老子就晕倒一回能给你吓到现在!我又气又急,还有可能是心疼的,妈蛋都要哭出来了,“真不走,死也不走,不是,死也不死,死毛线啊死,老子还得活着陪你过日子呢!要走一起走好不好?我带你走,我带你回家。”
我们俩在戏台边上搂成一团,一个劲儿说肉麻话,大演了一通凄婉缠绵生离死别山盟海誓的狗血大剧,最后我终于成功地牵着他的手,把他往戏台下面带。他半条腿挂在台边上,我张开手正要接他,突然又被他攥住手。
老子心跳都吓停了,尼玛都哄好了怎么还来啊。
结果他低头看着脚尖,手发抖地低声说,“……戏……”
“嗯?”我凑上前了一点搂住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吞吐了好几下,涨红着脸说,“戏……喜……”
“啊?”
“喜……喜欢……你……”
我呆滞良久,脑袋里轰地一热,“……啊?”
告白来得突如其来,老子简直从来没想过,瞬间一腔热血顺着脚底往上涌,冲得天灵盖都突突作响。我手都抖了,捏着他下巴把他脸蛋抬起来,“糖包,你,你再说一遍?”
“喜……喜……”他结结巴巴地看着我的眼睛,神智已经完全恢复清醒的样子,只是最后那个欢字还没说出来――两溜鼻血已经先顺着嘴巴淌到了我的手指上。
我跟他都愣住了,四只眼睛盯着我血淋淋的手指看了半晌――他一把捂住鼻子捂住脸!兔子一样从戏台上跳了下来!夺路而逃!
“……唐晓你怂玩意儿!你有胆再说一遍!他妈的!被我告白就晕倒,自己告白还流鼻血,你还能再熊点儿吗?!你给老子回来!跑什么跑!”
……
我把缩在厕所里捂着脑袋作羞射的唐晓硬扯了出来,拎出门拎上出租车。
怂玩意儿这次丢脸丢大发了,两只鼻孔里堵着长条卫生纸,拧着脑袋只看窗外,嘴巴扑哧扑哧直喘气。老子跟个大爷似的,大叉着两腿坐在他旁边,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喘什么喘,说话!”
他缩了一下,捂着脑袋拿后背对着我。
司机在前头一个劲儿看后视镜,被我瞪了一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同性恋吵架,不对,秀恩爱啊?!犯病的同性恋、濒死的同性恋、互相搂的同性恋的深夜故事没听过啊?!每回都在这里上车,绝无分场!
“说话说话!”我揪着唐晓后脑袋毛一通地蹂躏他。
“回,回家说……”他带着鼻音结巴着。
这还差不多,没给老子哑巴回去。我捏着他后颈,把他往自己怀里一带,贴着他耳朵低声道,“下个月把房子退了。”
“啊?”
“跟我住,我在这附近租套房。”三室一厅精装修,一个作卧室,一个作书房,还有一个贴满镜子作演艺室。
“啊……啊?”他还傻不啦叽地发呆。
我笑着拍拍他脸蛋,“傻糖包,先将就住着。这次电影要是票房不错,我还有提成奖金,够付首付。明年愿意跟我一起还贷款、做房奴吗?”
这话比直接求婚委婉多了,怂玩意儿呆了半天,也不知道脑子里到底绕过弯儿没有,话没有说出来,脸又红了,鼻子里噗嗤一下!
“妈的血又喷出来了!老子的衣服!你省着点儿没纸了!糖包?糖包!卧槽又翻白眼!师傅!师傅快去医院!”
……
轻松愉快的happy en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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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对龟速的撸主来说算是神速完坑的小短文,希望诸位喜欢。
一开始只是瓶颈期间的发泄故事,中途也曾茫然过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不过好像写着写着,主角二人就自己给自己找到了接下来的方向,顺理成章地走到he,真是可喜可贺。【也要谢谢你们在中途的各种鼓励!
诚如文中所说,这么怂的两只能走到最后,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苍天为之动容。【住脑
等另个坑完结逃过追杀之后撸主会脱马甲在专栏重放一次,到时候可能还会加一些番外尤其是赵小丁【木有人想看我啊师父救命啊――
不过撸主是个小透明就算在专栏重放你们看到的几率也是零蛋,总之就……到时候再说吧啊哈哈哈哈……文章名反正可能应该是不会变的……也可能死尸复回地贴这里……
写得一本满足,射射诸位的支持和花花,内裤满含热泪乘风而去,飞吻!
国庆节大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