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无尽作者:小也殿下
暮色无尽_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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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儿郁闷至极,在秋日下晒了半天才平复心情,进了书房。房内,周佶刚画完最后一笔,左右端详半天,甚为满意,忙招呼锐儿过来瞧。
锐儿走过去,却见周佶画的又是素素。这一次的背景是神见之森的秋色,红枫、金杏、衰草、落叶,虽残阳不盛却未显任何颓败之势,只因画中少女轻灵跃然,银发飞扬,裙裾翩翩,手中长剑所至之处,似有光华流转,烨烨生辉。
“怎样?”周佶掩不住兴奋的问锐儿,“可否传神?”
“很好。”即使心里有再多的愤懑,锐儿也不得不承认周佶的画工。
“哎……”谁知周佶却长叹一声,颇为遗憾的说,“画作再传神,也只能描绘出佳人的三分神韵。罢了,凑合看吧,聊胜于无。”
“……”锐儿实在没话接。
千落庄里,白羽恒看着满屋子堆的大小食盒,一样没话说。
“说是赏赐给我的,却搬来了你这里。”苏晟从白羽恒身后冒出,幽幽的说,“难道在外人眼里,你我已经亲密无间到如此地步了吗?”
“师兄……”白羽恒没有理会苏晟的调侃,只问,“你到底卖了什么给七皇子?”
“大概,几本剑谱吧。”
“啊?!”
“你竟然不知吗?”苏晟很是诧异,“七皇子拜我为武讲席,自下月起,每逢五之数将到界灵殿跟我学武。”
“这个我知道,我奇怪的是,既然拜你为武讲席,为什么不是你去宫中授课?还有,这拜师礼为什么全是吃的?”
“明知故问。”苏晟指了指正在兴奋的翻看食盒的洛洛说,“我只是个添头,而已。”
“苏灵师!”洛洛仿佛久饥之人突遇天降馅饼一般,激动得脸色都有些不正常,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些,我,我都能吃吗?”
“能,想吃多少吃多少。”苏晟走过去,揉着洛洛一脑袋的金毛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行!一万件都行!”
“额……”苏晟觉得一阵牙疼,转过来问白羽恒,“他这个样子,将来真的没问题吗?”
白羽恒以手扶额表示无奈。洛洛却等不及,摇着苏晟的手臂问:“苏灵师!快说,是什么事?”
“是这样,七皇子拜了我为武讲席,但是我呢,太忙,所以,由你来替我教他。”
“我?”洛洛迟疑了,“我行吗?”
“怎么不行?你家白灵师不会刀法,你的刀法一多半都是传自我,也算是我的半个学生。”苏晟装出一副为人师表的庄重,哄骗道,“现在为师又收了一个学生,算是你的师弟,你做师兄的代师授业,合情合理。”
“哦,原来如此。”洛洛恍然大悟,“行,我来教。”
苏晟极力忍住笑,郑重的点了点头。白羽恒彻底没眼看了,扶着额走出了居舍。
落叶成雪,神见之森的一切都在朝升暮落中一日日的轮回。皑皑白雪隔绝了所有喧嚣,那春日里初开的情愫、夏夜里悄悄的细语、还有秋日暖阳中的脉脉柔情,都淹没在呼啸的北风中,天地间,只余寂寥。
而与神见之森的静谧截然相反的是界灵殿里的忙碌紧张。冬节将至,界灵殿上下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祭祀大礼做着准备。奉常和宗正的惯例年礼刚至,皇帝的额外恩赏又到。刚刚装饰一新的大殿,御殿石章之过来瞧了一圈,又让重新换香台。几个年轻的见习灵师,哼哧哼哧的刚把鼎炉摆好,正跨出大殿去搬香台,就见偏殿门突然打开,奕王周佶脸色阴沉的大步而出。灵师们忙不迭的跪下行礼,直到杨煊随后出来吩咐他们继续做事后,才战战兢兢的爬起来。
锐儿一言不发的跟着周佶,眼见周佶一拳砸在墙上,才心疼的出声唤道:“殿下……”
“你也是来劝本王的?”周佶怒气冲冲的问。
锐儿摇摇头,捧过周佶砸墙的手,小心吹着上面的擦伤,轻声说:“殿下若是心里难过,就打我几下出气,反正我皮糟肉厚很耐打,只是千万别伤了自己。”
周佶听闻心里一软,想起自己的苦闷,委屈的问:“你可懂我的心思?”
“懂。在殿下心里,本没有皇子和半妖之分,殿下对素素的情分是真情分,殿下想要的不过是两情相悦长相依。”锐儿看向周佶,苦笑道,“可是,殿下这样想,旁人却不这样想啊。”
“我知道,我本也未指望旁人都能懂我,我只是没想到……”周佶的眼里全是失望,“没想到舅父也不懂我。”
“阳明御神是为殿下好。”锐儿劝道,“他只是不想看到殿下为了旁人毁了前程。”
“旁人?”周佶冷笑一声,说,“我周佶活了一十五年,第一次如此心仪一个女子,连父皇的指婚之意都推脱了几次,这算旁人?更何况,佳人和前程就不能兼得吗?”
周佶看着远处朦胧的冬日,出了好一会儿神,忽然一扫刚才的落寞,对锐儿说:“奉川以北的北蛮漠族常年窥视我朝,与边境守军冲突不断,兼有轻骑袭扰,抢夺牛羊、捋占女子,北疆百姓苦不堪言。今年入冬以来,更是趁大雪严寒,自奉川冰河过境,连烧边塞三座城池,屠杀满城男丁。前日朝议之时,父皇已经下了决心,要派七杀军襄助奉川,肃清外敌。”周佶深吸一口气,下了最后的决心,“锐儿,我要向父皇请命,领兵出征!”
锐儿被周佶的话惊住了,好半天才开口问道:“殿下在说什么?”
“我说我要带兵打仗。”
“我知道,可是,为什么是殿下?”
“七杀军只能由皇亲统领,我身为长子,若是不去,难道要父皇御驾亲征吗?”
“不是还有其他皇亲诸侯吗?”
“本王与众诸侯,难道父皇会信旁人而不信他的嫡长子吗?”
“皇帝自然是最信殿下的,不过……”锐儿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安的问,“殿下会带兵吗?”
“放肆!”周佶听闻,先给了锐儿一拳,怒道,“你竟然忘了本王现在一直负责帝都防务吗?平日里的那些兵法都是谁教你的?你可知道本王外祖家世代为将,本王十三岁时就曾随舅父出征,那时候的你还不知道在哪捉鸟遛鹰呢,竟然还敢质疑本王?”
“是是!殿下文武双全,英明神勇!”锐儿向着周佶躬身行礼,“是锐儿无知了。”
锐儿的话虽让周佶郁闷,但细想想,却句句都是担心他,十分暖心,伸手扶起锐儿后柔声说道:“你放心吧,我的带兵之道绝不是纸上谈兵,何况主力大军自有将军统率,我只负责领七杀军襄助,不会有事的。”
“嗯,锐儿也定会护殿下周全的。”
周佶听闻笑拍拍锐儿的肩,转身往官道上走去。锐儿跟在他身后,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忍不住问:“殿下此番请缨出征,是不是……和素素有关?”
“你以为是我一时冲动的决定?”周佶未答反问。
锐儿沉默,周佶见状,颇为无奈的说道:“身为皇子,先想到的一定是家国天下、江山社稷,这是我的责任。请缨出征也的确是为了替父分忧,扫平外乱、安我河山,都是我应该做的。除此外,私心也是有的。”周佶回望了一眼千落庄的方向,轻声说,“若我能取得军功,大捷归朝,就可名正言顺的向父皇求赏半妖,这是唯一能让我和素素两情相守的办法了,为此,即使要相隔千里无法相见,我也愿意。”周佶收回目光,又看向界灵殿,“还有一点私心就是,我倒要让世人看看,佳人和前程能不能兼得。”
作者有话要说:
【脑内小剧场】
杨煊:我这个单身狗如何能懂?
锐儿:臣附议。
杨煊:那你说你懂?
锐儿:凡是殿下说的都是真理。
杨煊:舔狗无耻。
第11章11.悠悠我思
武兴十五年三月,奕王周佶奉旨率两万七杀军同前将军赵绥清率领的帝军五万出征奉川。两个月后,大军抵达奉川南岸——风州。
五月的风州,正是万物复苏、草翠葱葱的时节,本该牛羊遍坡的奉川两岸,却因漠族的袭扰而显出衰败之象。夕阳余晖下,万顷牧场上不见牛羊归圈,只见腐尸横陈,成群的乌鸦争抢夺食,高空上黑鹰盘旋,虎视眈眈。
周佶站在角楼上,痛心又气愤的问:“为何无人收敛这些尸骨?”
“殿下。”赵绥清也是强忍着怒意,“这些是之前蛮军屠城后捋走的妇孺俘虏,每隔几日,蛮人就会驱赶数人出城,待俘虏行到对峙之地后就放箭射杀,前几次守城士兵见有俘虏回城都曾出城相护,竟也全被强弩射杀。”
“蛮人竟然如此猖狂?”周佶握着剑柄的手因愤怒而微微抖动。
“据守军的长史说,蛮军内擅射者多,射程是我军两倍。”
“两倍?何人竟有如此臂力?”周佶不由自主看向了锐儿。
锐儿明白周佶之意,摇了摇头示意半妖也做不到,又从跟随的兵士手中拿过弓箭,搭弓瞄准,射向正在抢食腐尸的乌鸦,虽一箭命中,但射程明显未及敌方。
“我的身型力气在半妖中也算上乘。”锐儿说的十分客观,“我猜蛮军应该是使用了特制的巨弓。”
“特制的巨弓?”赵绥清皱起了眉头,“蛮军骑射本就强于我军,草原开阔地带的正面对垒,我军本就不占优势,若蛮军再有巨弓加持,更要避免正面迎敌。”赵绥清看向周佶,“殿下,目前来看,最有胜算的办法是先僵持牵制住蛮军主力,找机会再寻险路奇袭。”
“是。”周佶表示赞同,“只是这等无垠的草原,险路难寻啊。”周佶看着落入地平线的太阳,对赵绥清说,“此役怕是要经年累月的持久了,还请赵将军排兵布阵,先保边城不失。”
“请殿下放心。”赵绥清躬身领命。
周佶自角楼回了自己的营寨驻地,迫不及待的修书一封,塞进雀鹰腿上的信囊中,吩咐锐儿好生放飞,千万要小心草原的黑鹰。
“殿下。”锐儿明知故问道,“若怕雀鹰有失,不如用随军的信雕吧,飞得也比雀鹰快。”
“本王这是私信。”周佶丢给锐儿一个眼刀,“你想让本王的私信满朝皆知吗?还不快去!”
锐儿忍住笑,抱着雀鹰出了屋,在雀鹰耳边低语几句后将雀鹰放飞,目送着雀鹰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雀鹰带着周佶的信一路向南,飞过草原农田、山川河流,又飞过村郊农舍、湖泊小溪,最后轻车熟路的穿过神见之森的诡异屏障,落在了千落庄一间居舍的窗台上。
白羽恒正在屋内清点七皇子送来的食盒,看到有雀鹰来,以为是御神有什么吩咐,忙伸手要去抱雀鹰,未及近前,却被旁里伸出的另一只手抓住手腕。白羽恒大惊,利落的一个小关节扭技脱开钳制,紧跟着就是一掌,将要呼到来人脸上又堪堪停住,笑嗔道:“师兄,你来怎么也不出个声?”
“我若出声,就看不到白灵师精妙绝伦的身手了。”苏晟赞道,“刚才那手脱字诀用得漂亮。”
“能被灵师武技第一人的苏灵师夸奖,羽恒真是受宠若惊。”白羽恒指着屋内的食盒说,“你看,连皇子都仰慕苏灵师的武技,又送来这么多的谢师礼。”
“哎……”苏晟看着那些食盒,痛心道,“如此这般的恩赏,皇帝会不会以为我是个猪精?”
白羽恒听闻,忍笑到捶胸,苏晟无奈的看着他,等他笑完。
“师兄。”白羽恒好不容易忍住了笑,问,“今日初五,七皇子是不是又来了?”
“是,洛洛正在神见之森教他刀法。”苏晟无比得意,“首徒甚乖,省了为师好大的事,为师甚喜。”
白羽恒对他的得意颇为无语,又要伸手去抓雀鹰。
“别碰。”苏晟仍捉住了他的手腕,制止道,“这不是找你的雀鹰。”
“师兄如何知道?”
“你看。”苏晟指着雀鹰脚上的信囊,“雀鹰乃界灵殿灵物,能驯养其的必为能传灵犀之人,怎么还会用到信?所以,这八成是奕王……”
“给素素的信?”白羽恒恍然大悟,顿觉心中莫名一暖,由衷的说,“难为奕王对待素素的一片深情,即使远在边疆,也常常有信来。”
“我可不觉得一个皇子和一个半妖互诉衷肠是好事。”苏晟摇摇头,“自通启年间发生了界灵殿逼宫夺位一事后,就严禁皇族之人习灵术任灵师,也不准皇室宗亲无旨踏入界灵殿,更何况……”苏晟凑到白羽恒耳边,压低声音说,“当今的上位之路界灵殿也有份,如今皇子跟界灵殿来往甚密,我怕有人会多想。”
“不至于的吧?”白羽恒觉得苏晟的话有些严重,“这信只怕都是小儿女的甜言蜜语,与皇权无关,就算被人知道,又能怎样?”
“呵。”苏晟冷笑一声,丢下四个字,“天意难测。”
武兴十五年九月,夜起南风,风州守军火袭敌蛮,斩敌二千,收复兴威。
周佶的喜悦从字里行间里透出来,素素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墨字,仿若看见周佶正意气风发的站在大军之首,尽显王者之范。素素嘴边含笑,提笔写了回信。看着雀鹰远飞,素素在心里暗下决心,明日定要加倍刻苦修习,来日可不能让周佶笑话。
自兴威收复后,风州西北防线重新巩固,敌蛮虽多次侵扰,均未能再下一城。自此,风州守军与敌蛮隔两座废城相望,偶有交锋进退,难分胜负。
武兴十七年二月,急风骤雪中敌蛮后援大军渡奉川冰河,压境兴威。风州守军困雪难战,缠敌于兴威城下。交手是夜才觉乃为蛮军佯攻,待天明,已失北良与节安两座要塞,风州西疆洞开。周佶率七杀军驰援西疆,与蛮军七万大军苦战三日,夺回节安,方止住敌蛮侵吞之步。
七杀军伤亡过半,周佶亦左肩中箭。伤痛尚敌不过自责,周佶枯坐塌边,一夜无话。锐儿心痛不已,轻声劝道:“敌蛮狡猾,殿下已经尽力了。”
“尽力?”周佶诧异的看向锐儿,“拼尽全力的是七杀军的众将士,不是我周佶。”
“战场上殿下与众袍泽同进同退,大家都看见了。”
“那又如何?”周佶红了眼,“他们马革裹尸,我却在独活。”
“殿下……”锐儿握住周佶的手,柔声说,“两军交战,怎能没有伤亡?将士们用自己的血肉换来的是边塞百姓的安宁啊。”
“可是,我弄丢了北良啊……”周佶的语气中带了哭腔,“锐儿,我想了一夜,我是不是太过自以为是了?我的自负害死了一半的七杀军,还害了北良一座城的百姓,我……”
“不是的!”锐儿打断周佶,“没有常胜的将军,也没有生来就会治国平天下的皇帝。若是殿下丢了一座城就无法再战,那谁来守护节安的百姓?只怕明日节安就会陷进蛮军的铁蹄中。”
锐儿看着周佶怔怔的神色,轻叹一口气,强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囊塞进周佶手里,一边轻声说着“殿下还是要早些休息”一边转身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