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喜欢过一个人，就像谢珊云口中说的白月光、红玫瑰，爱而不得...啊不！她思忖了好久，终于想到了几个比较合适的词语——“玩弄”“伤害”“羞辱”……

她的国学学得不够好，与那个家断绝关系后，便没再读书了，跑到军营当穷兵蛋子去了，枪林弹雨能扫平风花雪月，戈壁荒芜能寂寞诗词歌赋。

对文字的不善运用似乎能模糊情感，只能支支吾吾的感觉到有点疼，有点空洞，想把自己深深地掩埋在童年里。

母亲自杀死在老宅，前一天还在楼上问她:“凝儿，跟我走吗？”

“去哪儿？我不想走，我想跟徽烊哥哥搭房子。”

“姓虞的？”她没看到母亲恍惚的神情，就算看到了也不以为然。

父亲从小就对她说，你母亲得了神经病，治不好，离她远一些。

“对呀，您见过的，还夸他是非常漂亮的Omega。”

因为父亲的“教导”，她跟母亲不亲。在偌大的顾家老宅子里时常能遇到宛如幽灵出没的母亲伫立在楼道、窗台、阁楼，自己却从来没有想去拥抱一下那具将自己孕育，日渐消瘦的身子。

她总是怕她，又怜她。

见到总是朝她毕恭毕敬喊道:“母亲！您好！”又急匆匆的跑开。

母亲死在大宅子后面的薰衣草花海里，从她房间的窗台里跳下去的。

紫粉色的花海真的很美，是外公在母亲小的时候，为哄她高兴，专门让人种植。

母亲长大了，薰衣草也成片成片的开花了。

徽烊哥哥十分羡慕的说，他家要是有这样的花园就好了，顾凝望着他水蓝色的眼眸，温润而冰凉，长长的睫羽似乎能落下梅花状的雪花。

明明看到的是冷的，脑子和心都热乎乎的，“我以后送给你。”

虞徽烊眯着眼睛笑，“好啊！”

母亲在花海最偏僻最肮脏污秽的角落里，悄无声息的死去了。

父亲匆匆安葬了她，顾凝一个人坐在母亲的房间里，没有哭泣，她只是觉得这个家里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一个情感仍未成熟的孩子，能期待她做出如何深刻的反应呢？

她很想睡觉，第二天早上，还能在楼道里遇见瘦弱的母亲，对她说一声:“母亲！您好！”

她一定会对她笑得更加灿烂。

第二天醒来，她没有见到母亲，徽烊哥哥让她下去搬行李。

他们的行李太多了，家用机器人都不够用，她只好来帮手了。

气喘吁吁抹去汗液，没人夸奖她。

父亲搂着一个比母亲年轻漂亮许多的男性Omega，是徽烊哥哥的“母亲”，对顾凝说:“燕历以后就是你的mama，勋帆和徽烊都是你真正的哥哥了。”

燕历的肚子鼓得大大的，几乎快破出来了，徽烊哥哥曾经说他母亲的肚子里怀的是我的亲生弟弟。

顾凝那时听不明白，乐呵呵的高兴。

顾凝第一次在父亲面前游神，她想起她和徽烊哥哥搭好的房子都被虞勋帆抢走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弄坏。

虞勋帆一向很坏。

“傅凝！”健壮的Alpha生气了。

“好！”顾凝站直身子，有几分惶恐，头点如小鸡。

她这幅模样逗笑了站在燕历身边的虞勋帆，似乎仗着自己有个权势滔天的继父，低低的笑出声。

“叫妈。”父亲道。

“妈。”顾凝低头看着华贵的地板，很是乖巧。

“叫大哥。”

对着还在嘲笑的虞勋帆乖乖道：“大哥。”

“还有你最喜欢的徽烊哥哥呢？该怎么叫？”

父亲是第一次如此有耐心的教授她东西。

二哥，这个词像是一把利刃割在她的喉咙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父亲的耐心一点点被消耗掉，她知道她再不发声，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虞徽烊牵着她的手，温柔的与他的外表一样，“爸，妈，没关系，meimei跟以前一样唤我就好了。”

“要是没事，我们去玩了。”

“去吧！”父亲挺高兴的。

徽烊哥哥拉着她上楼，木质的楼梯“踢踢踏踏”的响，欢乐喧闹，是母亲生前在这栋宅子里从来没有过的声音。

父亲搂着他新的Omega，脸上的笑意浓郁，显得年轻俊郎。

他再一次“教导”顾凝，“阿凝，你是Alpha，要让着两个哥哥，不能欺负人，要保护他们。”

徽烊哥哥正好侧颜瞧她，粉色的唇微微勾起，像樱花花瓣一样艳丽粉嫩。

“知道了，父…亲。”

走上三楼走廊，已经看不到父亲和继母了，徽烊哥哥松了她的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后颈就被人用力一扯，回头就对上虞勋帆的黑眸。

“meimei，我想住你的房间，你的房间比较大。”

顾凝不知道虞勋帆为什么能这么自然轻易的转换称呼，明明昨天他还趾高气扬的骂她笨蛋！傻子！

“可以。”她是Alpha，无法拒绝Omega哥哥的请求，尽管这不是请求，是要求。

“太好了！”虞勋帆宛如孔雀一般高傲的离开，要去霸占领地。

“那我也想去选房间。”虞徽烊道。

顾凝更想让他陪自己玩，“徽烊哥哥你随便去选吧，这里很多房间。”

“我知道。”

徽烊哥哥跟虞勋帆身后走了。

走廊空空荡荡剩下她一个人，她在想母亲站在这里注视她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她走到母亲的房间，里面有欧式复古的软床，玫瑰床幔，手工复兴地毯，米白色的梳妆台，花瓶里的鲜花盛开……像一位公主的城堡。

窗台大开，面向薰衣草花海，她母亲从这里跳下去了。

顾凝哭了，默默流着眼泪，胸口疼痛起伏着。

“你哭什么？”

徽烊哥哥的声音。

顾凝还在哭，嗓音发抖，“我母亲死了。”

“你有新的母亲，还有两个哥哥。”

听起来很划算不是吗？

徽烊哥哥有了动作，站在她面前，挡住了窗台的风景，给她擦去眼泪。

“不要哭了。”

“徽烊。”她不去喊他哥哥，“你笑，我就不哭了。”

虞徽烊笑了。

顾凝擦去眼泪。

“这房间很好。”

顾凝阻止他，“你不能选这间房间，死过…人。”

“呵呵，我已经选好房间了。”

顾凝住在了这间房间里，她想，母亲要是变成了厉鬼，重生在这间房间里，她可以求她先杀了自己，然后唯一放过徽烊哥哥。

闹钟响了，像一把铁锤子敲打着她的脑子，她的灵魂与梦境撕扯着，顷刻之间，如灰飞烟灭一般痛苦不堪。

“阿凝，哥哥有些害怕……”

“不——”

闹钟声停止在顾凝捏碎它的那一刻，窄小的出租屋里恢复片刻寂静，零碎件掉落在地板，清脆的像玻璃珠子。

“早上好！主人，家政小能手23880为您服务，现在是联邦标准时间8:01，天气晴转阴，注意防晒修护。”

顾凝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走进潮湿的厕所。

角落里一个小狗大小的家用机器人慢慢滚动轴轮出来，它的左手光秃秃的只剩下个铁棒，脑袋倾斜，似乎随时要滚落在地，原本金属白色的外身掉漆，丑陋破败，拿去报废都不足为惜。

23880是明白自己的境遇的，所以它格外珍惜自己的身体，每天都用机械油润滑保护，不让一丝铁锈出现。

不过以它主人的品格和习性，换一个新的家用机器人，未来十年是不会考虑的。

“行程备忘录:八点四十分，联邦第八军区部级会议，主人您要报告‘申野’军略计划，资料文件已经在您的光脑保存。”

主人一手撑着镜子，镜子里的人，黑发垂落，瞧不见人脸，另一只手握着电动牙刷，麻木的让刷头在口腔内移动。

23880感觉到主人不开心，这很正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主人三百六十四天都是不开心的，还有一天是非常暴躁。

23880的显示屏出现了爱心欢快的打气特效，“主人，报告演讲要加油哦！”

毫无反应，置若罔闻。

23880已经习惯了，这很正常。

“通讯消息:5条垃圾信息已屏蔽拦截，2条好友信息，1条常用人信息，1条陌生人信息。”

“好友信息:谢珊云【艹！凝姐，你回S市不跟我说一声吗？真不够意思，明天晚上夜都，定位发你了，不来弄死你。”

顾凝漱口，吐去泡沫。

“司誉【老师，你是回S市了吗？】”

“常用人信息:婊子……”23880一阵腹诽，主人可真是够恶趣味的，给人家Omega备注这样的名称，这是敏感词，它会被系统自查举报的！

“常用人信息:婊子【周五晚上我才有时间。】”

听到这里，顾凝才有反应，一声不大不小的嗤笑，向上抓着头发，露出一双凌厉冰冷的双眸，扭开水龙头，冷水冲洗，水珠从线条分明的侧脸滑落。

“陌生人信息:238－xxx－678【有空给我回老宅——”

顾凝出声打断23880，“以后直接给我拉黑类似所有通讯号码。”

“好的，主人。”23880默默删除信息，要是对方再用别的号码，它也很难审查过滤的嘛！又不肯花钱升级系统，哼！

“星卡信息。”23880说到这个就有点激动欣喜，抖了抖铁棒左手，“主人您的工薪已经到账，这个月您的津贴比上个月多出两倍，未来生活改善指数上升百分之五百，如果您愿意签署生活理财管理协议条款，将星卡资金交给xx理财基金保管支配，预计一年后您能在区内三环购买一套高级公寓和一辆四驱飞行器……”

23880仍然喋喋不休，顾凝走出厕所，慢慢蹲下，摸着它微微凹陷的后脑，危险从眼瞳里漫出，“不想报废，就别轻易动我的钱。”

23880的屏幕里立刻出现一行字幕:联邦民法【第三百二十一条规定，家庭纠纷、家暴等危害一方伴侣的行为，致人轻伤的，可处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顾凝轻拍了一下它的脑袋，唇角勾起，“家暴？想当我的Omega？能cao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