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出重围作者:柳建伟

第4章

方怡夸张地哇了一声，笑着说：qut;黄叔叔，刘叔叔，高叔叔，真是稀客。qut;走过去从冰箱里拿出几罐饮料说：qut;你们尝尝，新配方的可乐。qut;转身过去拍拍范英明的肩，像是拍打灰尘，qut;英明，你为你们首长服务服务，我出了一身汗，先上去洗洗。qut;范英明只好提了水壶续了一圈水，找个沙发坐下了。

方英达接着说：qut;你们要认识到，Ａ师有今天的失败，不是偶然。这个碑一定要立。立这块碑，是为了保证Ａ师在实战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qut;楼上传来方怡甜甜的声音，qut;英明，英明，你上来一下，怎么没有凉水了。qut;范英明红着脸，站起来上楼。

几个人端起茶杯喝茶，似乎是想借此调整一下情绪。黄兴安刚张了嘴要说什么，看见范英明又悻悻地下了楼，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像咽茶水一样咽下去。范英明面部肌肉一扯一扯，挤着几丝笑，又给三个客人续了一遍茶水。

黄兴安哭丧着脸央求着：qut;老师长，我们一定会本着你的指示精神，认真整顿。立碑的事，我们希望首长再考虑考虑。Ａ师是全区第一主力师，这次失手，上上下下已经受了很大震动，真要立个碑，压力太大了。qut;方英达仍不松口：qut;不要再说了。这点压力Ａ师能够承受。整顿工作要做细致。如何走科技强军之路，c师已摸索出一些经验了。这方面，你们Ａ师条件要优越得多。qut;方怡又在楼上喊起来：qut;英明，你把浴巾给我拿过来。qut;范英明站起来，一步三个台阶上了楼，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方怡这么一喊，演习的话题就无法再谈了。

刘东旭站起来说：qut;方副司令员，我们不打搅了。你也早点休息吧。qut;方英达欠欠身子，说：qut;我就不送了。qut;范英明憋了一肚子火上了楼，忍不住举起拳头，对着浴室门砸去，半途中又硬生生地收住了。方怡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脾气，范英明早有了解，今晚这种即兴发挥，可算登峰造极了。范英明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一转身，看见了方英达的书房门开着，便走了进去。

两面墙顶天立地的书架上放满了各种图页间露出的半截半截的卡片，表明这些书并不是什么装饰品。两排英文、俄文图书新旧参半。如果不是窗两边墙上悬挂的那些房间主人戎马生涯的照片，置身其中，只能把主人想像成一位学富五车的大学者。写字台的右上方，摆着一个相框，那个微笑着的年轻女大尉，用一对杏眼中绵绵泄出的无限幸福，注解着这个家庭曾经让人艳羡的历史。仔细一看，在墙上悬挂的十几幅照片里，女大尉，竟是惟一的女性，这种单一似乎与房间主人色彩斑斓的生命流程极不相符，但它却在有力地证明着方英达在情爱方面除却巫山不是云的骑士般的执拗。这些场景，范英明早已谙熟，他进这个房间，只是想压一压胸中的怒火。走到书桌前，他却被方英达吸引住了，不由得坐下来翻看起来。这是几本装帧精美的英文书，内容都是关于高科技与局部战争方面的。

方英达上了楼，在书房门口站了一下，走了进去。

范英明放下书，站起来恭敬地喊一声：qut;爸爸，你的，你的胃病好点没有？qut;方英达伸手示意，qut;坐下说。有些痛，很快就会好的。qut;范英明指着书桌道：qut;你要注意身体。qut;方英达神色凝重地说道：qut;Ａ师的现状让人担忧。你在基层，有些比我看得清，有些就不如我看得全面。一个主力甲种师，竟对付不了一个装备有战场微波监视系统的乙种师的一个团，出乎我意料之外。qut;范英明站起来道：qut;我有很大责任。不过，那天的情况，是个意外。Ａ师是立足于演习，c师是想出风头。qut;方英达摇摇头说：qut;这不是问题的关键。这两年，我没少到Ａ师，面上的文章已经做足了，微机显示屏都在亮，到处都在嘀嗒。可是，演习时却只能依靠地图作业。演习中，不敢使用新装备，名义上是说怕损坏价格昂贵的新装备，实际上怕是根本不懂这些新东西，心理上惧怕，惧怕失去控制权！再这么下去，Ａ师就成清末的)qut;江月蓉打趣道：qut;铁公鸡也拔毛了。qut;常少乐笑道：qut;物有所值，为什么不？事实胜于雄辩，全师再不会有人说这是糟蹋钱了。qut;江月蓉道：qut;这个自动化指挥系统建立起来，你们师的战斗力还能提高三成。不过，放在世界范围内一比，只能算小康。qut;常少乐说：qut;海鹏说这只能算温饱。咱这个师电子通信能力太差，雷达只有六七部，电台不过两百部，差远了。美军一个陆军师，有七十部雷达，近三千部电台。要是我有这么多东西，敢跟任何一个师叫板。qut;接朱海鹏的绿色越野吉普穿过一片蔬菜大棚，向师部驶来。江月蓉的眼睛开始追随那个小绿点。

常少乐偷眼看到，笑笑，换了一副面孔说：qut;海鹏来不了啦。方副司令大发雷霆，要'陆院'追究他的责任。qut;江月蓉神色大变，转过身问道：qut;是真的吗？早上你不是说你们军长在Ａ师发了火，已经取消了整顿？qut;qut;当然是真的。qut;常少乐去帮助战士抬箱子。

江月蓉跟过来问：qut;那他不是只能转业了？qut;常少乐忍住笑，qut;转业？太便宜了。我看恐怕要让他复员。qut;江月蓉叹口气，qut;这也是命。那他不是连c市也待不下去了吗？qut;常少乐笑了，qut;江总，你看看那是谁？qut;江月蓉脸一红，说道：qut;你还是他的朋友呢，尽咒他出事。我要告你的状。qut;朱海鹏一脸倦意，拎着一个鸽子笼走了过来，老远就说：qut;老常，你真是催命鬼，你总该让我回'陆院'打整一下。qut;常少乐笑着，qut;《国际歌》怎么唱的？趁热打铁才能成功。演习还是个悬案，这时不借东风开船，等风向一变，我下野你下台，只能抛锚了。我这个人，等不得。伯母的病怎么样？qut;朱海鹏说：qut;演习前一天发的病，听说很吓人，我到家已经大好了。听司机说，方副司令只是骂了Ａ师，没点我们的错，这是个好兆头。qut;江月蓉从朱海鹏手里拿过鸟笼，看着两只白鸽子说：qut;丫丫呢？长漂亮了吧？qut;朱海鹏咧咧嘴，qut;就那样，一个丑丫头。qut;江月蓉问：qut;海鹏，你带着鸽子干什么？搞什么新式武器？qut;不知不觉中，江月蓉竟把qut;海鹏qut;叫出口了。

朱海鹏道：qut;丫丫这个丫头，迷上了养信鸽，非要让我带两只不可，说是这两只已经成功飞过四千公里，让我平安到达后，放一只回去报信，说比信走得快。另一只呢，叫我养着，再回家时放回去，说让它在路上和我做个伴儿。qut;江月蓉感叹道：qut;多懂事的孩子。我家银燕从来只会想她自己。qut;朱海鹏说：qut;银燕才多大，钢琴都练到六级了。将来银燕肯定比丫丫有出息。qut;常少乐咂咂嘴，qut;果真是只谈女儿。你们快去后山放鸽子吧。上午只有粗活。有我钉着就行了。qut;江月蓉拎着鸽笼朝后山走，朱海鹏也只好跟了过去。

江月蓉问：qut;你是不是真的要下决心脱军装。qut;朱海鹏道：qut;恐怕别无选择。qut;江月蓉问：qut;要是上边肯定了你在c师的试验，你还是非要离开c市不可吗？qut;朱海鹏根本没细想江月蓉的用意何在，按照自己的思路说：qut;有个眼力很好的朋友说我作为中国军人，早生了五十年。这话让我想了很多。越想我越觉得悲观。qut;江月蓉问：qut;你是不是觉得舞台大小？qut;朱海鹏道：qut;我只能有限度地影响一个师的历史，而影响不到全局。qut;江月蓉抿抿嘴，qut;野心不小。qut;qut;月蓉，qut;朱海鹏道，qut;你千万不要认为我信仰什么不想当元帅的上校不是好上校。是我的思想无法找到盛放的现实空间。不是这次演习，我这些年的心血，仍流不到明处。常师长再支持我，毕竟只是一个乙种师呀。现在建的这个系统，在c师这个空间，不过只能加快一些军用文书、报表的传递，从实质上，仍属小儿科。靠一个师生产自救搞高科技，动不了大手术。所以，我想我在军队的发展空间已经没多大了。qut;江月蓉含情地瞟了朱海鹏一眼，qut;要是命运安排你指挥一个军区的兵力呢？qut;朱海鹏笑道：qut;那得先等你当了总参谋长。qut;江月蓉蹲在半山坡上的一片草丛里，从鸽笼里捧出一只鸽子，举过头顶说：qut;你快点飞吧，丫丫在等你呢。qut;白鸽子站在江月蓉的掌上，咕咕叫着，脖子一神一伸，扑棱棱直飞起来，在空中画过一条银亮的弧线。江月蓉就势跪在地上，痴迷地看着鸽子，神情奇异。突然，鸽子在空中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朝山坡上坠落。江月蓉惊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朝鸽子坠落的方向狂奔。朱海鹏开始并没在意，喊一声：qut;山上，别跑qut;接着就感到不对劲儿，江月蓉几个趔趄，最后竟连滚带爬地扑向远处。

朱海鹏拎着鸽笼追到，只见江月蓉泪流满面地一手托着鸽子一手轻轻地捋着鸽子的羽毛，朱海鹏不敢问别的，蹲下来关切地看着江月蓉。

江月蓉吃力地一笑，抹一把眼泪说：qut;银燕这个名字是她爸起的。他是一个优秀的试飞员。银燕周岁生日那一天，他就这样栽了下来。三年了，我不敢看见飞机。qut;朱海鹏把江月蓉扶起来，接过鸽子，说：qut;能有你这样一个妻子，他该满足了。qut;他抬眼望着蓝天，幽幽地说：qut;丫丫的妈，是一辆卡车带走的，她去城里给娘抓药。可我总不能怕车吧？月蓉，鸽子会重新飞起，我们要相信它。鸽子鸽子，你要听懂了，就飞个样子给月蓉看看。qut;鸽子似通人性，脖子一扭一扭，似乎在说：看我的。一振双翅，高高飞起，带着哨声在空中盘旋一圈，然后折向北方。

朱海鹏伸手拍了一下江月蓉，一语双关地说：qut;我们应该比鸽子更坚强。回去吧。qut;江月蓉涨红了脸，指指身上沾的斑斑点点的黄色泥土，羞怯地一笑：qut;你先去，我到师招待所换换衣服。常师长那张嘴，看见了不知会嚼出什么舌头。qut;朱海鹏脸一热，拎了鸽笼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