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9
阮青浓抬手捂面。暮色西沉,夜色渐浓,楼下路灯渐次亮起。原来寂静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变成喧闹。她听见发紧的喉咙里有泣音将出未出,她听见血液脉涌冲击耳膜,她听见楼下路灯中央,那一只飞蛾的旋舞。她听见夜空穹顶,几万里之外,那星辰尘埃剥落的悲鸣。她听见发酵十多年的执念,在这一刻寻得了归处。她想要哭,又想笑,唇角反复抬起又崩坍,反复拉扯间,竟有几分滑稽。“疯子,疯子,疯子。”舌尖抵着齿尖,阮青浓咬着牙,反复呢喃了数遍。而后,她沉入死寂。万物虚无。指节愈发收拢,视野愈发昏黑之际,她落入一个温软的怀抱。少女自身侧拥住她的肩,视野空幻,她听见许未晚的声音响起。恍惚中,有与徐非眠如出一辙的声音响起。似乎来自很遥远的地方。“青浓啊……”她似是在叹息,“不要因此悲伤。”话音稍顿,而后是更切实、更端重的一句。“我还在这里。”阮青浓心口倏地紧缩,而后又缓缓放松,所有堆积的情绪终究决堤。她总算哭了出来。*像是呵护无助的孩童、迷途的少女,许未晚温柔满身,就将阮青浓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顺抚着她的背。直到女人的泪意熄灭,呼吸渐缓。她曲起指节,轻勾起阮青浓鬓侧的乱发,将女人的面庞展露出来。她看见一双尤带泪意的眼,眼周的潮红若隐若现,让美艳的面庞上多出化不开的楚楚。“真可怜。”并不带情绪的,许未晚只语气平静地阐述着,但阮青浓却感受到似有若无的,悲悯。她愣了愣,随即扯开用作掩饰的笑。在这一刻,她终于承认,眼前这个人,的的确确、真真切切,像极了徐非眠。她以无比平和的方式,去看待许未晚的存在,不争辩,也不再挣扎。许未晚就是许未晚,即便她像徐非眠,即便她带来那些翻涌的过往,即便她冷漠疏离,不可高攀。是徐非眠也好,许未晚也好,阮青浓已经不在乎了。毕竟、毕竟。哈……她无力地藏进许未晚怀里,毕竟徐非眠也爱着她。阮青浓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只需要一个契机,她便能理清当年的真相。也就能知晓,徐非眠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理由,能让人甘心情愿地将爱欲深藏呢?同样是爱。深沉的、不发一言的、情愿被时光掩埋,化作枯骨的,爱。但徐非眠给她的爱不曾枯萎,在数千个日夜之后,被拂去尘灰,拂去迷障,安然无恙地送至她面前。她看见这份完整的深爱。在这一刻,阮青浓总算能承认,她毫不后悔、从不后悔爱过徐非眠。她少年时期的喜欢有所去处,她不得安生的偏执的爱终于得到回应。徐非眠知晓自己的生命并不久长,所以她选择隐藏,选择冷脸选择拒绝,选择给她过分鲜浓的示爱泼一把冷水。阮青浓本以为,徐非眠选择那些玄之又玄虚不可握的“艺术”,也不肯回应她的爱,宁愿用生命来拒绝她。但现在看来……徐非眠分明就是,用生命来保护了她还能爱人的能力。徐非眠,徐非眠啊。原来你也是个自私的人呢。因爱而无畏,又因爱而自私,因为爱,让徐非眠从不可触及的云端降临,染上凡尘颜色,成为她刻骨铭心的爱人。阮青浓总算得到了徐非眠的回应,在徐非眠死后的第十二年。她想,她可以称呼徐非眠为自己的爱人了。阮青浓合上双眼,她倏地被爱意包裹,整个人都软和下来,像是被漉水打湿的羽毛,飘然融进许未晚怀中。“未晚。”“嗯?”“谢谢你。”阮青浓说。*许未晚怔了许久,悄悄攥住女人侧腰的衣裳,这才出声回答。“你感觉还好吗?”她不掩担忧。阮青浓只是抱着她,轻轻摇头,而后泄出一声轻笑,尾音悠然上挑。“你刚刚说我可怜。”她又是笑,“可我不这样觉得,相反的,我现在感觉很幸福。”“嗯?”“谢谢未晚,我找到了我的爱人。”这话一说出来,阮青浓又觉不妥,她还没忘了,许未晚先前打算表白的事,她说——阮青浓是她的极光呢。多温柔的孩子。方才得知徐非眠也爱着她,那在徐非眠生命的最后一刻,应该也感受到了她的爱意吧。一旦意识到这件事,一直阻塞在心口,让她沉郁多年的东西忽然消失了。但许未晚要向自己表白啊……思及这件事,阮青浓倒不为难,她知道自己对许未晚也存在着别样的情愫。不再纠结是不是因为她与徐非眠相像了,对于人生的态度阮青浓向来不会分得太清晰。她只知道,在遇见许未晚的那一瞬间,那些隐秘的情感便开始复苏。她不会把许未晚与徐非眠混淆,可当下的心情并不适合谈这些。但是……她又不希望许未晚误会,担忧许未晚会把方才的事当做拒绝的信号。明明已经得到了徐非眠的爱,却也不想错过许未晚。可真够贪心的。阮青浓又想,如果得知她还能坦然爱上另一个人,徐非眠也会开心吧。阮青浓耸起肩,手臂愈发收拢,她扣住少女纤细的腰,将人越抱越紧。她尤带私心,埋头在许未晚颈窝。“陪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