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沉默片刻，轻轻问：“师父这番话，为何不同时跟小庄说。”

“小庄？”鬼谷先生笑道，“不用我教，这些话，康叔早在五年前就教过他了。”

“原来如此……”盖聂喃喃着，终于明白为何卫庄面对同样的人和同样的事，会与他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

鬼谷先生又轻轻叹了口气：“然而康叔并不认同我的观念。他一直都认为，鬼谷纵横的理念是最强的。他不相信有新的路可以走。”他顿了顿，又道，“或许，他觉得，那条路走起来太慢，太远，他等不了那么久。急功近利，这是世人最常犯下的错误。”

盖聂没有再接话，低头继续按摩着。

鬼谷先生又道：“聂儿，这次去见康叔，你感觉如何呀？”

盖聂微微顿了顿：“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康叔对我，似乎不够友善。不过，他毕竟是小庄的家臣，他想小庄比我强，也是情有可原。”

鬼谷先生先是一怔，随即沉默了。

“师父？”盖聂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鬼谷先生道：“和师父说话，有什么说错说对的。他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你吧。我还不喜欢他呢。”

盖聂被师父的孩子气逗笑了。

说实话，师父有的时候，还真像小庄。

恰在这时，卫庄在门外大声喊：“师哥，你弄完了吗？”

刚刚想到他，他就来了，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盖聂觉得额头上冒了点汗，抬手擦了擦，顺便试了试自己脸颊的温度，看看有没有脸红。

鬼谷先生不满道：“师哥师哥，就知道师哥，到师父门前连师父都懒得叫，他还真是……”

话还没说完，卫庄又在喊：“师父，你好了吗？我还有事找师哥呢！”

盖聂禁不住笑出声。

鬼谷先生只好让盖聂停手。

“好啦好啦！你别催了！”

卫庄便直接推门走进来。

屋里满是艾草熏过的烟味，卫庄皱起眉头抬手扇了扇鼻子：“师哥？”

盖聂正在收拾工具。

卫庄上前将那些瓶瓶罐罐胡乱拢起，用布包住，拉了盖聂就走。

鬼谷先生在身后追问：“小庄，你找师哥什么事呢？”

卫庄粲然一笑：“师父还怕我吃了师哥不成？”

“臭小子！”鬼谷先生还想骂他，两人早没影了。

出得大门，卫庄一个劲地扇着风：“师哥，里面那么大烟味，你怎么受得了的。”

盖聂淡淡一笑：“习惯了就好了。”

卫庄也笑：“我是不是来得正是时候？”

盖聂垂眸轻笑：“是呀。”

他顺便摸了摸院子里晾晒的衣裳，还有些半干未干。

卫庄道：“你衣裳又没干吗？要不还穿我的吧。”

“好。”

什么东西从盖聂身上掉下来，骨碌碌滚了一圈，恰好滚到了卫庄的脚边。

“这是什么？”卫庄拾起来，一脸好奇。

盖聂道：“是檀香啊。”

卫庄哑然失笑：“师哥，你个大男人身上怎么还带着香啊。”

盖聂道：“我喜欢这个味道。”

“是吗？”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而且，是头一次听他说，他喜欢什么。

卫庄抬手将那两粒黑乎乎的圆球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檀香那特有的香气幽幽钻进鼻子，仿佛一下子让大脑开了窍般，激得人精神一振。

他这才意识到，之前他总是闻到师哥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味道，原来就是檀香。

“怎么就掉出来了？”

盖聂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仔细一瞧，底部裂开了一条缝，檀香丸就是从这里掉出来的。

“这是个香囊吗？手工如此拙劣，难怪会漏东西。你在哪儿买的？”

盖聂道：“这可买不到。”

卫庄心中一动：“是别人送你的？谁送的？”

盖聂抿嘴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卫庄不甘心，追问：“不会是秦瑞吧？”

盖聂失笑：“怎么可能！”

“那你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送的？”卫庄拦在他面前，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盖聂道：“是小豆子。”

难怪。

卫庄不高兴道：“岂有此理。亏我还陪她玩了那么久，她居然都没送我一个。”

盖聂道：“这是她生平第一件女红，那时我还不认识你呢。怎么送。”

“她送你你就要啦。”卫庄更不高兴了。

盖聂急忙解释道：“当时她嫌自己做的不好看，不开心，是她jiejie为了哄她，要我当礼物接过来。”

卫庄掉头就走。

盖聂追上前：“你也知道，小豆子一旦闹起来，就是没完没了，我……”

卫庄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笑了笑，随即沉下脸道：“我不管，你有的我也要有。”

盖聂犯了难：“缝缝补补的我还凑合，可裁裁剪剪的，我真不会。”

卫庄向他伸出手：“拿来。”

“什么？”

“香囊啊。”

“你要它做什么。”虽然这样问，盖聂还是将香囊交给了他。

卫庄接过来，不容分说将它扯开两半。

盖聂懵了。

卫庄将两片布分别对折：“你这样缝起来，不就成了两个了。你一个，我一个。”

盖聂这才展颜而笑：“好。”

卫庄也笑了。

小庄真好哄。盖聂如是想。

师哥真好骗。卫庄如是念。

多年后，当卫庄再次闻到这种混着艾草味的檀香时，就会不由自主对那个人产生好感。而那个人，正是红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