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山，鬼谷。

鬼谷先生一觉醒来，感觉天已大亮，慌忙收拾起身。

正奇怪为何大徒弟还没来叫醒自己，一拉开门，却见盖聂独自一人跪在他门前。

他心中莫名一紧：“聂儿？小庄呢？”

盖聂垂着眼淡淡地道：“小庄走了。”

“走了？”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鬼谷先生极力按捺住内心的汹涌，“走哪儿去了？”

“不知道。”盖聂摇摇头，“他说，他不上这学了。”

“岂有此理！”鬼谷先生急了，“你怎么不拦着他？”

盖聂道：“拦不住。”

“你……”鬼谷先生气结，“那你怎么不把他追回来？！”

盖聂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然依旧：“师父不是不准弟子再给小庄任何希望吗。”

“你……”鬼谷先生气得直哆嗦，却无言以对。

盖聂向他叩头道：“师父若要弟子去找，弟子这就去。只求师父给弟子一个标准，若是找不到，几日可归。”

鬼谷先生深知这个徒弟性情憨直，若他真较起劲来，谁也犟不过他。他想了想，给双方找了个台阶下：“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你去星海小筑打听一下卫庄是否自行归来，如果他回来了，你回来便是；若他没回来，你也不必回来了！”

盖聂反问：“若小庄两个月后自行回来了呢？”

鬼谷先生被他噎得几欲跳脚，却不得不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暴怒，沉声道：“他一个月还不回来的话，为师便将他逐出师门！”

“弟子明白了。”

盖聂行了礼，郑重离开。

百里之外的石门镇，下起了滂沱大雨。

卫庄随便找了个屋檐坐下，望着坠落在地上的雨点发呆。

从大宅出来后，他整个人好似失了魂一样在大街上游荡。

手里的钱足够他在客栈住上一年了。

但一年之后呢？

钱花光了以后呢？

对于未来，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概念。

话已说出去，犹如覆水难收，鬼谷是回不成了，而康叔那里，好不容易逃出来，他不想再回头，至于紫女……呵，还连累她连累得不够吗。

他努力回避着对那个人的思念，可最后还是不由自主想到他。

师哥现在在做什么，云梦山上是不是也下雨了，他该手忙脚乱收衣裳了吧，还是正狼狈不堪从蝴蝶谷赶回来？……

往昔种种涌上心头，平日里那些再平常不过的温馨片段，如今回想起来，已成为了最珍贵的回忆。

一想到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不禁悲从中来，蜷缩着抱住膝盖，将头埋进腿里轻轻抽泣。

冷雨打在身上，冰凉透心。

有人撑着伞，替他挡住了雨。

他不要这样的好心。

因为这样的好心只会让他再次想起他，再次陷入无尽的思念与痛苦之中。

“走开！”他粗暴地呵斥。

对方没有走。

一声叹息后，他听到了那声难以置信的呼唤：“小庄。”

“师哥？……”卫庄紧张得不敢抬头。他怕一抬头，看到的并不是他所期待的那张脸，他会就此崩溃。

盖聂又唤了声：“小庄，跟我走吧。”

卫庄将头埋得更深了。

盖聂只好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他的温度辐射过来，卫庄惊讶地转过头，一眼见到他肩上的包袱，禁不住失声唤道：“师哥！你这是？……”

盖聂道：“你的钱，够住一个月的客栈吗。”

卫庄更加迷惑了：“你说什么？”

盖聂看了看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师父要我出来找你回去。他还说，若是一个月后你还不回鬼谷，我也不必再回去了。”

卫庄惊讶地望着他，思忖片刻，突然也笑了：“师父什么时候也会讲冷笑话了？”

盖聂道：“其实师父一直都是这样的。”

卫庄黯然：“如果不是因为我，师父应该也舍不得下狠手打你吧。”

盖聂站起身：“小庄，走吧。”

“去哪儿？”

“回鬼谷。”

“……不去。”

卫庄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

明知师哥不会放弃鬼谷，为何他偏要心生侥幸，期待着他说，带他一道，再逃一次。结果只会令他更加受伤。

盖聂顿了顿，道：“小庄，你既然还肯叫我师哥，你便仍是鬼谷弟子。不管你今后如何打算，这三年的鬼谷弟子，你是做定了。”

卫庄不禁有些恍惚。

眼前的师哥，看起来那么不真实。

他从后山小木屋回来后，就再也没和他说过这么多的话。

更何况，他离谷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追上来。

他又如何能如此精准地找到他？

是梦吗？

他在梦里吗？

不，不要是梦……

师哥你不要消失不见……

但为什么，脑子乱了……

卫庄猛地一颤，睁开了眼。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温暖又柔软的床上，空气中还有一丝淡淡的檀香味。

原来，真的是在做梦。

他喉头一哽，泪水不自觉便淌了下来。

怎么会，又回来了？他记得很清楚，扔出那把剑后，他是摔门而出的。

明明在雨里走了很久……

檀香……

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