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都要炎热。一向弟子服不离身的盖聂，终于也放下了矜持，脱掉了长袖外衫，只穿了件无袖里衣。露出的胳膊如白璧无瑕，对比着被晒黑的脸和脖颈，愈发衬出他原本的肌肤白晳如玉。午后的山风裹挟着热浪，吹在身上并不凉快，他不得不舀了水浸湿脸，又浸湿胳膊。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衫。回头一瞧，卫庄一脸委屈地嘟着嘴，不高兴地道：“师哥，我要吃冰砖。”“冰砖？……”那一刻，盖聂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卫庄刚来的那个夏天，他也是这样闹过。“小庄，我做了银耳莲子羹，清热解暑的，要不……”“不要，我就要吃冰砖。”卫庄像孩子一样耍起了无赖，“我要热死了！”盖聂想了想，道：“小庄，要不我们去游泳吧。整个人泡进水里，保管比吃冰砖还凉快！”之前若是他能在那个夏天教会卫庄游泳，玄虎测试那晚卫庄就不会差点淹死。卫庄愣了愣：“……我不会游泳。”“所以才要学啊。”盖聂笑道，“看，又有一项我会你不会的本事了。”这下立马激起了卫庄的好胜心。他立即道：“学就学！”盖聂暗自松了口气。小庄缠人是很缠人，哄倒也是很好哄。只是鉴于春天的纸鸢事件，他不敢再去招惹村里的那群孩子，特意带卫庄走得远远的，以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卫庄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学？鬼谷不是有深潭吗。”盖聂耐心解释：“深潭太深了，站都站不住，不适合初学者学习。”卫庄再无异议，脱了衣衫跟着盖聂下了河。这一段地势平坦，水流缓慢，人刚进去，便能感受到河水流淌带来的轻松惬意，卫庄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盖聂简单地讲解了一番，先让卫庄试着在水下闭气。闭气这种事对鬼谷弟子来说，只是小事一桩。鬼谷吐纳术可以确保他们在水下一刻时都不用出水换气。可对卫庄这个新手来说，若是配上肢体运动，他的气息就容易乱，一乱就会呛水。呛水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鼻子酸得不行，想打喷嚏也打不出来，眼睛也酸酸涩涩的，很不舒服。见卫庄面露不悦，盖聂急忙安慰道：“要不休息下再说。”卫庄别过脸生闷气。盖聂想了想，拉了他的手道：“小庄，跟我一起潜水吧。这河清得很，在水里可以睁开眼。到了水下，你会发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卫庄兴致并不高，但师哥既然拉了他的手，他就绝不会拂师哥的面子。两人手牵手向着河中央走去，当水面漫到他们的胸前时，盖聂冲他使了个眼色：准备好了吗？嗯，准备好了。两人同时深吸一口气，随即沉入水中。刚开始的时候，卫庄紧闭双眼不敢睁开。盖聂拉了他好几下作为鼓励，他总算睁开了眼。河水浸润着眼珠，感觉不太舒服，但很快，他的不适感便被惊讶感盖了下去。眼前的景色真真美不胜收。盖聂没有骗他，这条河源头来自云梦山，水质清澈透亮，阳光照进河里，打出一道又一道的光束，任凭水流涌动，光线却始终是笔直的。各种各样的水草在水中摇曳生姿，不时有鱼儿穿梭其中，摇头摆尾，好不神气。偶尔游来一只乌龟，慢慢吞吞地划着四肢，那样子要多惬意有多惬意。和乌龟对视了一阵，卫庄差点笑出声。盖聂急忙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又呛水。他冲盖聂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盖聂便带着他，继续向前游。有师哥牵着，他的确不必费力。却不想，游着游着，他便不由自主开始模仿师哥的动作。再游一阵，他已经能很和谐地运动四肢了。盖聂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他得意地笑笑，向上指了指。盖聂会意，领着他一道向河面浮去。游到半路，二人发现，平静的河面和刚才不一样了，水面涟漪阵阵，并且多出了一条小木船。盖聂觉得情况不太妙，拉了卫庄调转方向，想避开那条船。谁知，他们往哪边游，那条船就追向哪里。盖聂方才意识到，他们被针对了。上面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们是针对卫庄而来的？一想到这里，盖聂的心不由一阵紧缩。他急忙拉着卫庄向岸边游去。那船也紧随而至，抢先一步挡住了河岸。躲来躲去躲不过，二人的气已快用尽。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在船边冒出了头。刚露出水面，迎面几道水柱浇过来——竟是船上的一群孩子正对着他们撒尿。见他们被浇了个正着，那些孩子们得意之极，指着他们狂笑不止。“大傻子带着二傻子喝尿啦！”卫庄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他已然认出，笑得最响的孩子，正是在春日里被他摔掉牙的那个。卫庄握紧了拳头，正要挥出去，却被盖聂一把抓住：“小庄！”卫庄怒道：“你不要跟我说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盖聂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难道你被狗咬了，还要反去咬狗一口吗？”“我会打死那个畜生！”卫庄怒不可遏，“叫它不能再去害别人！”他说得如此有理，盖聂竟险些被他说服。但师哥轻易不会冲动的。他立即道：“好，我这个比喻打得不恰当。你就当我没说过。小庄，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在愤怒的时候做任何决定。听话！好吗！”卫庄勉强点了点头。盖聂生怕他反悔，立即拉了他绕过船向岸边走去。身后有大孩子在叫嚣：“喂，大傻子！游泳还穿着衣裳！你是女的吗？这么怕被人看？”盖聂懒得理他。没走两步，他忽然觉得水下情况不妙，居然有人潜在水下快速接近他们。而那人的目标竟是对着他的。偷袭！还是这么下三滥的手法！自那次被人“偷袭”得手后，盖聂对这样的咸猪手便特别敏感。待那人游近，他突然出手一把钳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腕，将他直接从水里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