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看弥萐蹙眉不语,声音梨花带雨,娇滴滴道:“放心,有我担着,谁也不会怪罪于你。”弥萐便也懒得扭捏,直说道:“尺寸不合身。”安宁伸出双手一左一右在弥萐腰间轻轻一箍,甜甜笑道:“你肩宽人高,但是腰细得很啊,就比我粗那么一小圈……总有办法的!”弥萐皱了皱眉,一伸手,将她头顶的花环摘下来。“那走吧。去我那里。”二人从藏书阁出来,安宁掖着裙子跟在弥萐身后,一起朝他起居室走去。不知道弥萐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子?正胡思乱想着,迎面便袭来一阵天竺丹的芳香。安宁迈入门槛,看到弥萐的卧室和藏书阁一般的明亮整洁,家具很少,样式都是最简约素雅的,格调却极高。她留心打量,发现连窗棂和墙角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忍不住评价道:“弥萐哥哥,连永宁皇兄的屋子都不如你的舒适洁净!你是不是有洁癖?”说罢还吐吐舌头,“啧,当你的侍女可够倒霉的!”弥萐却道:“我没有侍女。”安宁从小听宫斗话本长大,第一个反应便是他受了欺负:“什么?王院使居然连侍女都不派给你?!”弥萐垂眸道:“我不喜欢别人靠近我,也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也是啊。相处也有半年了,安宁何尝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这句话扎进心里,还是rou眼可见地尖锐,不禁瑟缩道:“那……我……”这次擅自偷入藏书阁,把什么都翻了个遍,岂不是又招你讨厌了……只听弥萐轻轻叹气,生无可恋般:“公主是例外。”短短一句,安宁的心跳便加快到几乎喘不过气来,顾左右而言他道:“那这窗,这地,都是你亲手打扫的?”“洒扫庭除,举手之劳。”安宁是名副其实的金枝玉叶,从来没有亲手做过哪怕一丁点劳务……她向来自恃身份高贵,觉得这种琐事让身份低贱之人去做才是理所当然,此时面对弥萐,心底竟生出一丝惭愧。自己从来没有目标,也不曾为任何事情勤奋努力。她活的任性恣意,小小年纪便呼风唤雨,奢侈昏庸……如今看来,竟是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耳边又响起弥萐问她的那一句——你现在的这个样子,也是自己想要的吗?她只是生而如此,从未想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在发什么呆?”一抬头,弥萐在向她招手。他身旁是一排衣柜,里面一目了然几套衣裤,式样颜色都极其清雅简单,浆洗得平整如新,没有一丝褶皱。虽然但是,安宁还是忍不住心疼地想,没有侍女,这些衣服也是他自己熨烫的吧……他还要上学,要钻研医药……怪不得连好好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我平日只穿玄、白、青色的衣服。公主自己挑吧。”安宁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几件衣服。她养尊处优,立刻便明白用的都是最讲究的上乘料子,也不说破,随口问道:“你觉得,我穿什么颜色好看?”“……玄色。”安宁恨嘴里没含着一口血,否则她可真是想立刻喷他一脸。“我一个豆蔻少女,你让我穿黑的?!”“公主也可以穿自己的罗裙。”安宁咬牙。可她突然想到,弥萐今日也穿了一套修身的黑色衣衫。这么一来……“玄色就玄色!”一炷香之后。弥萐看着眼前一袭玄衣的公主,袖口正好够着指尖,过长的部分被掖起叠在腰里,用一根粗绸带压实了,看起来并不违和。松松垮垮的,倒也可爱随性。安宁站在镜子前转圈圈,开心得飞起。“没想到玄色的衣服,如此飒爽神气!”弥萐也弯起嘴角。“可我这发髻……”安宁欲言又止地看向少年,一双清澈的美目眨巴眨巴,又含羞,又期待,还带着一丝狡黠。少年深深与她对视。须臾,还是没沉住气,开口道:“坐下。”安宁乖乖在妆奁前坐好,在镜中看着弥萐站在她身后,帮她拆了发髻,执起木梳,简简单单梳了个高马尾。她只有粉色的发带和女式花钗,不合男子服饰,弥萐便取出自己的银簪,帮她将发束固定好。少年的手宽大修长,安宁却身子幼小,发丝也很细软,本来以为他会笨手笨脚的,没想到弥萐动作轻柔细腻,没几下就梳好了。“你看,我像不像你十岁时候的样子?”安宁嬉笑着甩甩袖子,撇开外八字腿神气活现地学男人走了一段路,哈哈大笑,又折回来十分浮夸地拍了拍弥萐的肩膀。“这位兄台够义气!今日多谢你江湖救急,改日小弟一定请你大碗喝酒!哈哈哈哈……”“酒就算了。”弥萐撇她一眼,破天荒地勾住安宁肩膀,凑近挑眉低笑道:“我喜欢什么,贤弟还不清楚?”一双清亮无双的翦水秋瞳近在眼前,他纤长的睫毛扑闪,红润的嘴唇念出魔咒一般的呢喃,轻声细语,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浪荡……这副故意使坏的样子实在是过于魅惑,安宁耳根蓦地涨红,身体僵硬,唯唯诺诺道:“喜欢好吃的……”弥萐觉得她的反应稚气得有趣,遂放开了搂着安宁肩膀的手臂,调侃道:“怎么脸都吓白了,刚才是谁张牙舞爪,要和我称兄道弟的。”“……”安宁腿都发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只是暗自腹诽,太妖孽了……别看这人平时跟块木头一样,可一旦兴风作浪起来,这简直就是诡计多端的男白骨精吧?!她突然怀疑弥萐并不是不解风情,会不会他什么都明白,只是一直不屑于应付……就在这时,王御医在外叩门道:“萐儿,公主可在此处?晚膳都摆好了。”“父亲,殿下正在此处,我们这就来。”弥萐一开门,安宁便躲在他身后探出头道:“王院使!”“殿下?!殿下怎么……这身装扮?”她调皮一笑,“我方才在藏书阁让弥萐哥哥教我书法,自己不小心沾上墨汁弄脏了衣裙,不兴拜借府上的裙钗,就央求哥哥找了一身行头予我穿,你看!”安宁前后一转,晃着马尾辫得意道:“我还是第一次穿男子衣衫!比想象中还要有趣!”王御医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心想自己断然没有替皇帝教训女儿的道理,只好不咸不淡赔笑道:“殿下真是童心无忌,想得好法子。”说完看向弥萐,眼神复杂。弥萐只好朝义父做一个“我也拿她没办法啊”的表情,继续站立一旁,但笑不语。王御医便也不再多言,一边闲聊,一边领着二人来到前厅。王御医的结发妻子早逝后,他无心再近女色,因此没有留下半个子嗣,一身高超的医术和家宅都无人继承,才在几年前收了弥萐做养子。三人还未落座,安宁就看到桌上摆满了各色可口的菜肴,中间红彤彤两只硕大饱满的螃蟹,尤为秀色可餐。她偷偷瞟一眼弥萐,看到他漂亮的嘴角果然明媚地扬起,宝石般晶莹璀璨的眸子,如三月春雨后的湖泊,闪烁着期待的涟漪。看来男白骨精,也有很单纯的时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