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西宇说,猿击术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绝学,他有天赋,也有灵气,若能练成,必定神功无止,大烟瘾也会不戒自除。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极其诚恳,眼中有灼灼的光亮,看得查英心头一动,莫名其妙就跟他跑上了山。
查英本不是头脑简单的人,哪里知道会被周西宇这样一个淳朴敦厚的老实人三言两语就给说动了。待到了深山中,开始听他讲解猿击术的诀窍,方知修行之难。
周西宇说,口诀很重要,要背,要练,要用心去体会。他带着查英打坐静修,一坐便是三个时辰,到了休憩之时也不放过他,总要靠过来,问他对口诀有何感悟。
查英若说不出,他就不厌其烦地一讲再讲,而后问他:
“若华,你可听得明白?”
他这人有样本事,就是无论说怎样的话,都能让人打心底里信服。
查英最怕对上他的目光。他生在梨园,长在戏台,见惯媚眼冷目,鲜少看到周西宇这样澄澈干净的眼睛,每次与他四目相对,都要被他明镜一般的目光灼到别开眼去。
可惜不看眼,还有声。
周西宇说起话来,跟他的为人一样温和,有些绵,有些缓,像是泡在水里的芽叶,不知不觉便将一杯水化为了新绿。
他的声也好,眼也好,都让查英无处可躲,只能盘腿坐着,听他一遍又一遍讲解猿击术的心法。
修行枯燥,苦不堪言,山里虽有花有树,到底也是悄无人声,待久了难免无趣。
查英过惯热闹日子,不出几天,便是浑身难受。
他的烟瘾一天要发作好几回,每回都让他痛不欲生,有时手脚痉挛,只能在山洞的石地上来回翻滚。发作时不觉疼痛,等烟瘾过去,才发现身上滚得一片伤痕,好几处破皮流血。
每当这时,周西宇便会放下他的修行,走过来安抚他。
有时他会掰开查英抓着石头的手指,将他的指尖包覆在掌心里,有时他取来一些溪水,给他清洗发烫的额头和嘴唇,有时他还会将他抱在怀里,为他念诵经文。
很久以后,查英才知道他念的是《净秽咒》。
那时的周西宇有足够的力气和耐心,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容烟瘾发作的查英,而查英却退缩了。
从被戏班赶出去的一刻,他就是一个弱者,一个失败的人。周西宇跟他说,振作起来的那天是新生,可他早已不知“振作”二字是为何意。
他害怕面对周西宇的目光,认为自己在这片幽深静谧的山洞里难以生存,至于猿击术,那本就不是他能触碰得到的东西。
终于有一天,他逃走了。
他连上山时随身带的包袱都没拿,在周西宇出去找食物时,一路往外狂奔。
查英不记得周西宇带他上山的路,也不晓得哪里通往山下,更不知道他逃走是为了什么。
他只知道跑,不停地跑,跑过山林,跑过泉涧,哪里有路,他就往哪里逃。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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