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十八岁·我们作者:轻萤流转君
第4章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那天。
我走出自修室,走廊的尽头是高大的玻璃窗,窗外是哥特式的教堂,尖而长的顶刺破红日,整个世界沉浸在一片如血的潮红中。窗下那个红色的灭火箱上坐着彼氏,他看到我,就跳下来。
景煜,他把手伸给我,别独行侠似的,这样太孤单了,一起来吧。
一起来?来那里?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想自己是被满世界的红色蛊惑了,于是在这样一个充斥着艳丽的诡异的傍晚,面对彼氏伸出的手,我反射似的应了声。好。
彼氏笑了,眼睛亮亮的。
我的学校是一所半寄宿制的高中,从各个区来的高材生们为了抓紧学习时间而住进了寝室,彼氏就是其中的一个。我和申心的家住得离学校不算近,却成了走读生。
那个时候,为了说服家人,我列举了许许多多住宿的不便,例如没有电视看、例如寝室里太吵闹、例如学校饭菜不好等等,然而最重要的原因我却没有说出口,那便是恐惧。
不是与人交往的恐惧,而是秘密暴露的恐惧。
很多时候,只要想到室友可能从自己的梦呓中听去只言片语,就不禁感到一阵心悸。关于这一点,我和申心有着相当的默契。我们的房间晚上都会上锁,关住了可能泄露的隐秘,也关住了夜阑父母的关爱。
我总是在害怕,每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忍不住要感到厌恶。我是如此的憎恶着自己,憎恶着攀附在灵魂深处黑色的污垢。所以我一直感到奇怪,像彼氏这样一个聪明又阳光,具备那种使我的龌龊无所遁形的特质的人,为什么我竟然没有在那个时候冷漠的拒绝他。
如果说申心是为了她的恶作剧而要和他交易,那我又为什么要去淌这趟混水呢?我想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因为不知何时,我已经被彼氏夹在胳膊下拖出了图书馆。
在那个看得见红枫的音乐教室里,申心正在等待,她面前的课桌上放了一个大口袋。
试过啤酒吗?彼氏问。
我犹豫了一下,点头。接着,一个易拉罐就从天而降的到了我的手中。
庆祝我们三人正式建交!彼氏收集完每人手中的拉环,便这么举起易拉罐提议,你们运气真不好,我这个人别的不敢说,活跃气氛的本领绝对一流。景煜,碰到我注定你以后清静不起来了。
我木讷的举罐回应,抬眼望去,申心正啜着手里的啤酒,有些漠然的望向枫树后的斜阳。
高二的时候新来了一个化学老师,非常年轻,他的出现几乎在短时间内就捕获了全校女性的目光。她们说他不应该去教化学,而应该教文学。
我坐在教室的后排,这几个月视力开始退步,连抄板书都要在同学的指点下完成,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得出大概的样子。
他的声音却很好听,不是很阳刚的那种,沉稳的语调中带了一点近似阴柔的儒雅,丝毫不令人反感。他上的选修课上,有初中部的小女生问他以前是不是当过配音演员,因为在演职员表上曾经看到过同样的名字,他却只是笑而不答。
他的发根很高,额头光洁而饱满,中分的刘海在脸颊两侧垂下,稍稍嫌长。入秋以来,他的衣着不曾有很大的变化,灰色的毛衣和那条长长的白色的围巾。
我经常在我们的体育课上看见他,在那样的午后,太阳无力的隐没在浮云背后,天空中带着萧索和寂寥,我站在操场上,偶尔瞥向那幢大楼,他正站在图书馆的窗口眺望远方。
他在上,我在下。
有人说:人的眼睛会纪录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我想,如果自己就此死去,那么留在我的眼中的一定满是他探出身的模样,扬起的发丝和白色的围巾交缠着,掩不住的寂寞。
那么,深深印在他的眼中的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