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不知不觉,刘备住到荀府已经好几天了,怕荀彧闻多了烟味也染上瘾,刘备只敢偷偷躲到没人的地方偶尔才来上一支。虽明知道是毒药,一口下去却是快活似神仙,云里雾里不知今夕何夕。一时半刻瞒过了众人,不知日后戒起来是否真的不会再怀念这迷幻的味道,更不知道到了那时候是否已经毒入骨髓,再不能除了。一日,刘备正躲在花园里抽烟,看见荀彧出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漂亮的男孩子,怀里抱着一个箜篌。见势不对,刘备灭了烟卷,装作巧合地从假山后走出来。“真巧啊,你也来花园散步?”荀彧闻到刘备身上的烟味,没有戳穿:“不,我正在找你。”“找我?”刘备看向男孩,“这位是……哦,叫史鱼是吧?怎么在你家?”史鱼抱着箜篌,往荀彧身后缩了缩。“是我特别叫过来的。”荀彧想了想,“你别误会。”“我没误会,之前他还来找过我,说我不识好歹,还说了你很多好话,叫我去给你道歉,我记得很深刻。”“嗯?”荀彧不解,“阿鱼,有这回事吗?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史鱼红着脸嗫嚅:“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大人,对不起……”荀彧无奈对向刘备:“他还小,不懂事,我代他向你道歉。”“没事,我不生气。今天来有什么事?”“咳。玄德,你想舞剑吗?”刘备挑了挑眉:“舞剑……?”荀彧今日打扮得格外清雅。素白中衣,雪青鹤氅,珠饰玉冠,云纹缀肩,配上那清丽俊美的容颜,倒是相得益彰。怀抱箜篌,姿态优雅,若有若无传来一丝竹林清气,沁人心脾。再看那史鱼,虽不施粉黛,也是肤如白玉,唇如点樱。这脸若生在女子身上,算是姿颜姣好,和荀彧颇为相衬。可惜是个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也不知是不是被荀彧“调教”久了,神色正正经经,眉目再无当初那左顾右盼的惑人之态。美则美矣,不落俗流。最后看看自己,穿得这个……长得这个……气质这个……刘备心中不由一阵恼怒。看了看荀彧送的佩剑,倒是十分精美,仙鹤为首、日月同辉印于其上。剑身是淬蓝的工艺,华而不实,想来主人也只是装饰用,很少实战。自己的剑虽外形朴实,却是锋利无比,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刘备眺了眼荀彧:这人是见自己太过颓废,让自己舞舞剑来回忆一下往昔驰骋疆场的日子,抱出箜篌来,也是不让自己感到被轻视,有琴剑同鸣之意。只是这史鱼太碍眼。史鱼见刘备挑眉邪邪瞥向自己,又惊又怕,心中一凛,换了个身姿,不与他对视,只决心要做好大人的吩咐。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二人像是极有默契一样,琴音与剑破风之声同时响起,指尖在丝弦中拨动一曲行云流水,剑在手中舞得是狂放恣意。偶尔眼神对上,皆是一笑。听到合适处,史鱼开始唱诵,少年柔和的嗓音还多了一些变声期的沙哑,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诗经·园有桃》)一段唱罢,史鱼正欲开始第二段唱词,谁知刘备膝盖一弯,手中剑脱落,竟是直直跪了下去,抱着膝盖躺在地上。琴声乍停,荀彧急急放下箜篌,朝刘备走了过去。“玄德,没事吧?”“没事,好久不练功,生疏了。”刘备小声叹气,“打扰你的好兴致了,对不起。”“你说的什么话,我扶你起来。”“算了,我坐一会儿就没事了,你衣裳这么好看,别弄脏了。”“我扶你起来。”荀彧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你搂好我,别再摔了。”刘备伸出双手搂住荀彧站了起来,深深看着荀彧的眼睛,眼神坏坏的,看得荀彧心神一动,差点松手,又连忙扶好,正想说点什么,身后传来一声质问。“你们……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荀彧还未接话,刘备靠在荀彧肩头:“文若,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荀彧回过神,略带羞涩道:“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刘备的手指抚摸上荀彧的领口:“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这辈子,我就跟着你了。”荀彧显得有些慌乱:“啊,什么,这……”“你嫌弃我?”“不嫌弃,但是……”“不嫌弃就好,扶我回房间吧,我想休息一下。”“咳,好,你先休息吧……”“哼!”不愿再听二人打情骂俏,史鱼重重哼了一声,掀翻了桌上的果盘,红着眼眶跑走了。“他怎么了?”荀彧不解,“算了,一会儿再问,我先扶你回房间吧。”“跟我斗,呵。”刘备嘲笑一声,松开荀彧,大步踏向果盘,用手把沾灰的果rou捡了起来,边捡边说:“浪费。”说着,看向荀彧,“愣着干嘛?再弄点吃的来,我饿了。”荀彧站在原地,默默郁闷了很久。刘备吃完水果,不由感慨道:“好一句‘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不了解我的人,都说我狂妄又傲慢,谁知道我心里的苦闷啊。荀文若,你心里的苦闷,和我心里的苦闷,其实是为了同一件事、同一个人。”荀彧心不在焉地答道:“……嗯。”刘备重重叹息一声:“他的名字,谁都知道,可是谁都不能说。他头上戴的东西,谁也不说,但是谁都想要。”荀彧有些不明所以:“想要什么?”刘备直视荀彧:“袁术得到了玉玺,准备在淮南僭越称帝。”荀彧点头:“是,我也听说了。”“就这样放着不管吗?”荀彧摇了摇头:“当然不会,只要打败了袁绍,袁术成不了气候。”“怕就怕二袁相连,前后夹击,颠覆朝堂。”荀彧分析道:“二袁素来不和,暂无可能相连。袁术既然僭越,袁绍又怎甘屈从其下?杞人忧天。”“话虽如此,如果任由他放肆下去,我大汉威信何在?只恨司空不能分心与战,若有人能独领一军,直将袁公路挫骨扬灰才好。”荀彧听出弦外之音:“莫非左将军想去?”刘备一愣,连连摆手:“不想不想,你看我在这里,快活得连剑都拿不稳了,哪儿还能上战场打仗。”“话说重了,左将军还是十分骁勇的,不必妄自菲薄。”刘备眼神一亮:“敢问先生有何良策?”荀彧微笑道:“并无良策。”刘备看着荀彧,低头笑了笑,手抚上自己的衣领,舔了舔嘴唇,语调放慢:“若是先生有什么用得上备的地方,尽管说出来,备会想办法……满足先生……”“咳。将军竟以身许国,真是一片赤胆忠心,教彧好生感动。”“应该的、应该的,不知先生……”“以彧的真实想法,谁去都可以,唯独左将军不合适。希望勿怪。”刘备收回笑:“算了,当我没说。回房了。”荀彧举杯饮茶,看着刘备离去的背影,笑得十分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