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闭了闭眼,心中呼的冒起一股烈火。他一把抢过酒瓶,直接砸到桌上,砰地一声砸碎了三个盘子,菜饭汤水溅了一桌人,骂道:“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起什么哄?”把众人吓得立刻站了起来,整个包厢静若寒蝉。
蝶衣的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他抓住段小楼的领子,咬牙切齿道:“你竟是不要命了吗?”却是再也说不下去,推开他,转身冲出了包厢。
第章
克君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最后看着段小楼,眼中的意味自然不言而喻,然后跟着蝶衣出了门。
蝶衣浑浑噩噩的回了家,一进门,连父母都未去拜见,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谁都不理。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上辈子五十多年像开了闸的洪水,哗啦一声全涌入脑袋。一会儿是在戏园子的后台,他为师兄勾脸的情景,一会儿是小时候他刚进戏班子,师兄和他同盖一条棉被的情景,一会儿是菊仙光着脚来找师兄的情景,一会儿是他被大.兵调戏,师兄为他出头,一片混乱里菊仙失了孩子的情景,一会儿是批斗会上,师兄隔着浓烟,声嘶力竭的喊着:“我跟她划清界限了!”……一段段一幕幕,逼得他头昏眼花,最后全化成方才,那一声“师兄来晚了,师弟莫气。”
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也不开灯。佣人过来叫过好几回,他只僵硬的坐着。最后清醒过来时,一摸脸,竟全是泪水。
他站起来,打开门,也不管门口聚集的佣人,径直走到练功房,又锁了门。换上一身虞姬的打扮,勾了脸,站在练功房的正中,唱到:“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圣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一转身,好像又回到了民国,那是他五十年里最幸福的生活。拥挤的戏园子里热热闹闹的全是声音,里面有些满族的遗贵们,手臂上站着个鹞子,一展翅膀,旁人赶紧避开;包厢里,一身旗袍的贵妇们脖子上挂着一条狐狸,未出嫁的小姐则穿着洋派的蓬蓬裙,头发烫成卷,系着蝴蝶结,手里拿着羽毛小扇。
一开锣,这里就变成了他和师兄的天下,下面全是叫好声,打赏的银钱首饰雨一样的向台上撒去。不少人哭着喊着,叫着他们的名字:“程蝶衣!”“段小楼!”
但他都不在乎,满眼全是师兄的身影。在台上,他是他的君王,而他是他的妃妾。
“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拯救黎民。妾妃若是同行,岂不牵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泪水朦胧中,好像看到了师兄的身影:“哇呀呀!妃子,不可寻此短见啊!”
“汉兵,他,他,他,他杀进来了!”
伸手一握,却是空的,手心里,只有冰冷的空气。
蝶衣直起身,哪里还有什么师兄,哪里还是上辈子的戏园子?这里是他这辈子的家。这一世,他不再是见不得光的妓.女的孩子,不再是卑微的任人欺侮的戏子,不再是落魄的被人鄙视的兔哥儿。他是陆氏财团的小公子,是前途正好的梨园新星。
真真是,造化弄人。
突然再也克制不住,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绪让他扑倒在地上,珠宝首饰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楼……师兄……小石头……”他呜咽着喊道,最后变成嚎啕。
陆婷舟听完佣人的汇报,沉吟了片刻,问道:“克君,你看蝶衣跟那个段磊,像是认识的?”
克君回答道:“是。”
“真是奇了怪了。”陆婷舟皱着眉,“不过是个平民,怎么可能?是不是你没看好蝶衣,让他在北京认识了些不干不净不清不楚的人?”
陆秉钺说道:“妈,这根本不可能。您忘了,在北京,蝶衣身边一直都安排有不少于五个保镖,都在暗处保护着他。蝶衣每天每个钟头都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有人向您一一做汇报。他根本没有机会认识三教九流的人物。”
陆婷舟点点头,对克君说:“是我错怪你了。”
柳绘青让克君又重复了一遍当时的情景,想了想,说道:“难不成这是蝶衣中学时候谈的恋人?你看蝶衣,对那人像是相当关心的样子。”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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