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五万将士再次失声惊呼,新颜已经追到了丛惟的身后。她没了围巾,索性整个人飞扑过来,双手成爪,直捣丛惟后心。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了,丛惟飞速转身,却发现一个人影从眼角闪过,电光火石地插入两人之间。新颜如鹰爪一样锐利的五指钉入一个身体。
温热的血如瀑布一样飞溅出来,溅了她一头一脸。
丛惟呆住。
时间似乎刹住了车,一切都静止下来,连天上浮动的流云,也在这一刻凝固;风突然消失,满天尘埃失去了依傍,茫然无措地坠落。只有新颜身上的血不停地顺着脸的轮廓流下,染过她的全身。她眨了眨眼,隔着披血幕的眼,看清楚眼前的人。
“爸爸?”
低低一声不可置信的呼唤,打破了几乎凝固的空气,丛惟浑身一震,连忙上前一步,托住挡在自己身前摇摇欲坠的那个身体。
血液不停地流出来,滚烫着,顺着手腕滴落,在脚下汇聚成一汪血潭。新颜看着自己埋在对方身体中的手,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无意识地一声声低低呼唤着:“爸……爸……”
白隼堡主白色的衣衫满溅血色,宛如一片绘上了梅花的天地,苍白中竟多出了些艳丽壮美。他看着眼前女子空洞的双眼,歉然一笑,似乎为自己不得不令对方失望而遗憾:“朱凰大人,对不起……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新颜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仍然震惊地盯着自己的手臂。埋在他体内之间,似乎能感觉到血脉的跳动,一下一下,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如同九月艳阳,逐渐溶去她心中残戾的杀气。世界好像突然澄明了许多,她狂沙怒火般失控的理智渐渐平复下来,就好像疾风骤雨后突降的平和,一直在耳膜中咆哮肆虐奔涌冲撞的血液也开始缓下来。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丛惟一手托着白隼堡主的身体,转到他身前,握住新颜的手腕,将她的手臂抽出来。
本就如潮涌出的血液没有了阻塞,突如发狂的巨龙,喷薄而出,漫天洒下一幕血雾。
白隼堡主的身体倚在丛惟的身上,失力滑落。生命随着鲜红温热的血,正逐渐远离。
离开了温热的环境,手上骤然一凉,新颜这才回过神来,死死盯着白隼堡主的脸,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是父亲的脸,却已经清楚地知道对方并不是自己的父亲。她目不转睛,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
白隼堡主望着自己腹部巨大的血窟,竟也不觉得恐惧,变得冰凉的手抓住丛惟的衣袖,大口喘着气,积攒了半天力量,才能出声:“城主……城主,朱凰她并非如你所想,她从未想要背叛你,她只是……不由自主……”
“不由自主?”丛惟一手覆住他的伤口,掌心散出蓝色的幽光,试图阻止他生命的流失,一边向仍在冥思苦想的新颜望去。不由自主要怎么样?为什么不由自主?怎么样不由自主?一连串的疑问生出来,但他却明白此刻绝对不是追问的时候,于是温言安慰道:“别担心,朱凰,她,我信得过。”
“不……”见对方没有明白自己所指,白隼堡主有些焦急地摇摇头,促声道:“朱凰大人委任我为白隼堡主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因为我的身份特殊,万一她有一天失控,我是唯一能够阻止她的人。城主,她是身不由己啊。”
丛惟心中一动,有些潜伏已久的疑虑浮上来。当年他全心信任着她,委任白隼堡主的事情便由她去处理,完全没有过问。而她当时回报说安排了一个稳妥的人,他也就放下心来。直到不久前,陟游告诉他新颜竟将白隼堡主认作父亲时,他才发现这安排后面似乎有着什么特别的隐情。
这样不安的感觉一开始并不太强烈,所以当白隼堡主出现在这里,并且说出作为钥匙的那句话时,丛惟才发觉以前的新颜竟然背着他留下了不少的后路,虽然知道是自己有愧于她,为着两人曾有的信任不再,却仍然觉得格外痛心。然而此刻白隼堡主的解释,却似乎在说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朱凰私下所做种种安排,好像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不希望她有任何的困难,却还是希望自己的猜测正确,这样的心情实在矛盾。丛惟忍不住向她求证:“新颜,新颜,你听见了吗?”话一出口,立即苦笑,嘲讽自己的急切,如今的新颜,又如何能回答他心中百般疑问。
然而这样低切的呼唤却唤醒了如痴如梦呆立一旁的新颜,她突然如梦初醒,浑身颤抖着,朝向他们走过去。狂风已经消逝,所经之地却不可能安然无恙,剧烈疯狂的追杀,即使是她比常人矫捷灵敏的身体也难以承受,只是轻微的挪动,就足以让她的身体崩溃,浑身力气突然失去,脚下一软,跌落在他们身边。
丛惟支撑着白隼堡主的身体,救持不及,眼睁睁看着她摔倒,急呼道:“小心!”
她闻声望过去,两人眼波相交,那双黑色的眼瞳已经不复见之前的狂乱嗜血,只剩下惶恐迷茫,丛惟心头一紧,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去扶助她。
身体接触的一刹那,一阵剧烈且迷乱的感觉如电流般闯入脑海,新颜地闪过一幅景象:高耸入天的山头,他们并肩而立,共同俯览着脚下凤凰展翅一样的城池,风呼啸着,在他们身边狂舞,他为她披上火红镶金边的袍服。她展开双臂,宽大的袍袖迎风招展,如同凤凰灿烂的双翅。
她猛地一惊,目光既惊且惧,仿佛不欢迎那样的景象不请自来占据脑海,带着些许抗拒,新颜躲开他的碰触。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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