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包拯沉默了很久,也答非所问地回他说:庞统,很多事情,或者人负我,或者我负人,不堪翻拣的,介乎忘与不忘之间的,铭记着是厚道,忘却了也风流。
庞统大为感动,如果包拯说话的功夫不是还在耿耿不寐地翻查着他名下帐册的话。
介于刚刚说完了一些比较感性的话,包拯就不大好意思拒绝来客借宿的要求。其时灯昏昏夜沉沉,某人还端着茶杯坐在案前手不释卷的翻看着什么,只差往纸上加批注了。那专注神态中浑然凝就的正气,直叫人疑心是古时关云长灯下读春秋。
包拯或多或少对他的人品有所了解,因而不作此想。
“这是哪家的怪志小说,又或者是床柜里那些才子佳人的传奇话本?”
“舶来的。”言简意骇,显然是不乐意被打扰的。
披衣起身,随手拿过一卷翻拣。“衣通姬赫映姬,很新异的画风……从哪里弄来的呢?”
“有趣吧?一个法号无止的行脚僧转让的,花了我不少钱,但的确件件是珍品啊。”
黑线。少将军……又抽出底下几册,翻了两页,不禁神情呆滞。直接往他脸上摔去。
“斯文丧尽哪,庞统,你终于堕落到看,看……看春宫的境地了……”
“耶,浮生若有所慰藉,又何必寄情于笔墨丹青此等死物。”
若有深意的目光在包拯身上扫瞄了一遍,直看到他毛骨悚然。忙掩饰状随手抽过另一卷翻阅。这遭不由瞠目复咋舌。“如此这般,过难过奇,只能是文人墨客的妄想,纯意淫的产物了。”
“何以见得呢?”
“要我说呢,这种东西,你就算是烂熟于胸,也是空有屠龙术,无用武之地。何苦每晚挑灯苦读,弄两个黑眼圈挂脸上,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有虐待你……”包拯苦口婆心地劝他。庞统最近容色略有枯槁,于是自然的激起种种臆测。有说他娶妻纳妾过于频繁,耽于…呃,那个…美色的。亦有说他是禁欲禁的颜色全无。更有一说是他承受了庞大的精神压力,在今上的严密监视下苟延残喘……没有一个答案和正解擦边。其实他只是手不释卷,晚间多用了几个时辰功而已。
“尽信,我当然也不会盲从,而是和自己的心得互相印证。”笑眯眯拍拍书脊,“你要不要一起来用功?有不明之处,也好疑义相析。”
“不敢掠美。”摇头丢下书卷,碎碎念不歇,重又爬回榻上。“少将军也真是的……”
包拯本打算睁只眼闭只眼,但次日清晨用餐时,发现庞统依旧翻着昨晚同一题材的读物,忍不住质问,大清早的看这种东西,难道是养生之道?
庞答曰,正是大清早看,才格外神清气爽。
“你就不能看些比较体面的?比如说……兵法?”
庞统陪笑回道:“夫人的贤德,为夫心领。然而十年征战,各家兵法无不烂熟于心。如今退隐了反再研读兵法,传到赵老六耳朵里,小心他又哭给你看。”庞统退休以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兵书都让下人拿来擦果子抹地板当手纸之用,只差没在门梁上贴上“愧无真才”之类的牌匾自明心志。
“那便看看左传看看春秋?”包拯掸着架上的书册分门别类,庞统侧头避开敲下的积尘。
“左传春秋里多的是列侯叛国买国,国人振臂而起驱逐主君的气象,当真是好书么?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众向来最好煽动又最是愚顽,春秋里教的,多是这些东西,若是我早些详加研习,倒的确不至于……”
“打住打住!”连忙叫停,“那看周礼吧。也好巩固一下人臣之道。”
“人臣之道我是不缺的。倒是包拯你该好好补习一下人妻之道。有你这样当人家夫人的么?自己冷落夫君不算,还叫别人也跟着有样学样。”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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