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了伤?”毫无轻重地按上包拯高起来的右颊,顺带鉴赏到青黑的眼眶,庞统大惊失色,“你在外面都遇到什么人了?”
包拯不以为然地挥开他手,抚着脸颊,神思不属。
“无……除了给一个著名的流氓团伙打劫。”
“赵老六所治的京师,果然不可靠。”装模作样地叹息,“除了劫财,应该没有劫色吧?纵然如此我也会认了,不会弃嫌于你,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说啊说啊。”他对事情经过的兴趣远远大于愤怒,顺理成章招来了包拯的白眼。
“我又不是公孙策,何至于此。”包拯回答,“何况这真是一群知书达礼的流氓。我报上了姓名,他们就一口一个庞夫人,久仰得罪说个没完,连先前搜走的东西也还回来了,还倒贴了精神损失费,求我不要跟你讲。我觉得这种请求没必要答应,所以临走时那几个人哭的很惨烈。”
“盛名之累盛名之累……”庞统谦逊着,“孰料退居林下,我依旧是正义的代言人。足使为非作歹之人闻风丧胆。不知道这都是何门何派的壮士?”
“飞云帮,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他们的赫赫威名。如今可算是地方一害。”
“的确有些耳熟……”庞统的脸终于垮了下来,“飞云七十二骑?”
“正解。”包拯向他详细解释这飞云帮的来历。原来庞统退休之后,飞云七十二骑直接拨归兵部调遣。可是面对这样一支高手如云的队伍,普通薪饷不能叫他们满足,依足庞统在时的旧例,又难免造成财政上的负担。更何况这七十二人,除了庞统,更没有别个将领可以指挥得动,几番发生殴打上司的状况,因而无人愿意接收,就此听之任之的解散了。一行人倒也乐天知命,从此在京中组成帮派混日子。由于武功高强,性情又颇有乃主之风,故而无法无天,无人能制。据说连公孙策也曾惨遭调戏。包拯一度建议公孙策在纸扇上题写“有主”二字喝退不轨之心,公孙策死也不从。直到不幸罹难之后,方才不得不佩服包拯的先见之明。
庞统听罢大怒:“他们竟敢将你打成这样!”置我庞某人的颜面于何地?
“误会。”轮到包拯彻底蔫掉,“这个倒不是飞云帮干的,不然他们该赔我医药费而不是精神损失费……我在回来的路上,不幸又遇到了公孙策。他的心情很不好。二话不说要走了从前公孙伯父送给我的玉佩。还有……”他有些难以启齿。
庞统带着了然的同情看着包拯高起来的右颊——颊上指印犹鲜。
“他说我无耻……唉,庞统,你能帮我推理一下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这个……”庞统深沉费力地思索着,“既然是说无耻,定然是他以为你我关系清白不再,所以才对你感到失望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庞统难得的真话包拯一个字都不相信。
“早知道找你商量是问道于盲。你的思路,绝对绕不开下流的主题。”
“相信我不会错。”庞统保证,“否则还能有什么事够的上无耻的评语呢?不如我帮你去解释一下。唉,光是解释不够,还得拿出有力的清白证据来。哈,不知道守宫砂在男子身上是否同样有用……”上好的易水砚擦身而过,墨汁四溅。
包拯愤然瞪视。庞统的言语,全然解读成了幸灾乐祸——其实也的确是幸灾乐祸。庞统损人时容光焕发的脸,总是叫人很想踩在脚底碾几下,不幸的是这似乎终归也只能沦为一个想法。
“闭嘴!你一天不阴损几回,似乎就没法度日。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的猜测成真,叫你去解释的话只也会愈描愈黑,何况小风筝快从辽国回来了,这样的误会即使荒谬,也未尝不是好事。”他似乎将自己暂时开解出来,开始注意到一些不合理的现象,“庞统,这么晚了你在我房里等什么?”
“包拯,我以为你也听说了。今天我爹把我叫过去旁敲侧击地训诫了一顿,概因新任西北巡抚杜大人,有谋反的迹象。而皇上近日和那个出云厮混,久不视事。”庞统目不稍瞬地注视着他,“西北官员能如此迅速地在此人手中统豁集结起来,无疑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中。你当初了结刘义一案时,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东西?”
这里必需澄清一个常见的误会。庞太师诚然是奸臣。而奸臣和反臣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前者从来都没有篡逆之心,只想借着皇上的宠信以及赋予的权力作威作福,结党营私,干些将国库往家中搬运的勾当。彼可取而代之这样的想法,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奸臣应该拥有的。既没有这个魄力,也没有这个担当。因此庞太师在听说西部不稳的事后,首先想到的事,就是警诫这个有前科的儿子,确信他与此事并无关连。
庞太师不是白当奸臣的,中州王也不愧为乱臣贼子,相形之下,包拯无论是作为天下第一聪明人还是作为庞夫人,都干的无甚前途,有渎职的嫌疑。他回想当日情形,确认西陵王面具中西部官员勾结的帐册早已付之一炬。但是倘若还有副本,也毕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庞统为给自己洗脱嫌疑,派人去查探此事,同时间接地通过庞太师向皇上推荐平定此处叛乱的人选。朝中太平了很久,陡然生事,就算不相干的人也忙的忘乎所以。这天傍晚,庞统一时得闲,蓦然记起有好些天没去探望珑儿,信步就往西厢的住处走过去。
珑儿似乎刚刚沐过发,裙垂竹带,鬓湿杏烟,弃了簪环,沉甸甸蜿蜒肩背的乌云松挽着,一脉寒鸦颜色。见了庞统,也不多话,随口应答了几句,便坐到他膝上手把手地习字。她识字不多,可听过的诗文散曲,总不会稍忘。对府上充栋的藏书也不大感兴趣,书写略感疲累,便去挑拣了那些没什么注解的画册来,逐页翻看。
庞统待她仿佛极淡,又仿佛极宠。一道消磨光阴时,随便她想做什么,一律奉陪。有时在蔷薇架下温一壶酒,听她随兴所至地勾动琵琶。或者一轴一轴摊开收藏的书画,不厌其烦地向她讲述散落卷轶间的真伪不明的故事。时节渐近中秋,满庭游离着桂子郁郁的香气,搂着她练了几页字,微笑着抚摩她的额发,碎碎地赞美着某一笔的流丽收势,宛如是在教养极娇宠的女儿。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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