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机里传来一声钝响,一定是那小子敲了桌子,马尔科微笑着把话接下去:“别这么激动,我还没赞美完呢。你要听吗?构图和设计感都无话可说,你的老师和母校都会为你骄傲的。我该怎么说——不愧是去年的大学生广告节的大赏得主?”
“我听得够多了,马尔科,——我想问,我还缺点什么?一定还缺不少,可我必须知道。”
“那也的确太多了……经验,理解,概括性,圆滑,以及……一点儿爱。”马尔科说,他免不得带了点说教的官腔,“还有,最重要的,当然你已经开始做了:忘掉自己是艺术工作者的身份,认清我们是广告人。市侩的、唯利是图、拿钱卖命、替别人说话的——广告人。”
“简直是黑社会!”
两人都笑起来。
“剩下的物料贴图一会儿就给你。”艾斯说。
“不用那么着急。”马尔科说,到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很不错。
但艾斯就像一辆跑不停的火车,似乎不到燃料耗尽不会停下来:“马上就给你。”他信誓旦旦。
数G的大文件还没接收完毕,马尔科先听到了电话那头的鼾声。也许现在正应该为这深夜的长话挂上句号,但他在拿起听筒的时候又想到在隔壁大楼里酣睡的家伙,电话的忙音不知道吵不吵得醒他?犹豫着又放下了,打开那些文件,头一次顺着艾斯的思路敲打着键盘,让他的作品与灵光主导着整个提报的话语权,最后完成并组合了所有的解说文案。
电话仍然通着,细不可闻的呼吸声在逐渐安静的夜里回荡。马尔科站到窗边,他再望了一会隔岸的灯光,突然记起自己应该做什么。我为什么要站在这儿?看见……也分很多种。
现在是情人节次日的凌晨四点,街头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在为真情守夜,廉价的爱意却塞满了每一间快捷酒店的窗台。如果你也像白胡子广告公司那个敬业的守卫一样这个点钟一边看令人血脉贲张的小电影一边尽责地暖起身子监视四周的话,那你就一定能看见一个披着大衣的男人从凯因金融中心大步流星地走出来,跨过在这个时段空无一人的金融区街道,寒风钻着他空荡荡的脖颈,令他搓着双手,也许是在为别的什么工作上的事担忧而显得焦躁,他走到白胡子广告公司的大楼下,并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保卫室的所在,敲着岗警的窗子。
“抱歉……”你会听见他这么说,并递给你一支上好的烟,熟稔地凑上火机。火光映着他因岁月而显得粗糙的脸庞,有尚未打理的胡茬和青黑色的眼袋,证明他一定是加班到这个时间;他显得有些疲惫,心事重重,却又躁动难安。
“虽然这个时间了……但我有点急事,要去十七层创意中心。我是爱德华马尔科。”他掏出自己的名片。
你一定会这么回答:“很抱歉,先生。请您看看挂钟,现在并不是探访时间……”
“马尔科先生!”你身后的警卫领班叫起来。
花费了一些功夫,但马尔科抵达了这边的河岸。灯光大亮,但这并不影响某个家伙睡得酣然;他的呼吸像是轻涛拍岸,吹得桌上的便签微微颤动。马尔科替他挂上话机听筒,关上电脑,甚至取下他手指间夹着的铅笔。指间有厚重的老茧,细密的眼睫颤动着,下面一定正盖着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防止它掀开盖子跑出来。
地上散了一地的稿纸,马尔科认命地捡起来:有一部分画着十几种吉祥物的设定,最终选定的那个画了很大的红圈将它圈住;另一部分上面是满满的排版样式,空白处他用问号感叹号和简短的词组表现创作中的疑惑与选择。他捡起最后一张,刚想看看这家伙又涂画了什么,却突然愣住了,纸张反射的白炽像是隔断了他思考的回路,所见之处只剩下耀然的光色。
没有方案草图,没有形象示意,没有案例推演。寥寥几笔画着他的脸,凸嘴唇和肿眼泡,性感的胡茬和喉结。但还有比这更浪漫的事,他发现画中的自己长了一双翅膀,火焰似的翅膀点燃了所有空白的画面,简直要透过灰白的笔触烧进眼里。
“……艾斯……”
他的艺术家睡得很沉,完全没有想要醒来的意思。
马尔科觉得他的脸颊有点儿发烧;这一定是因为他头一次打算做偷窃的事。
第9章第九话:谁把翅膀偷走了
空气的温度不对劲儿,湿度也太低;刻意关闭的办公区灯和酣睡中的呼吸声都很不自然,至于那个毯子,就更可疑了。萨奇一踏进办公区就发现这一切,他惊叹于自己的敏锐。从这些不难推断出有人在这热腾腾的情人节、冷冰冰的大楼里,勤奋地加了一夜的班。
当然,在凌晨五点的公司电梯里遇到一碰见他就面露愠色的客户大人,这才是决定性证据。虽然在奔赴办公室的途中相熟的警卫就已经预报过了“异常天象”的可能性,但他明显错误地估算了暴风雨的预警等级。马尔科生气的时候就会变成台风眼,他不动声色,三里地外都跟着遭殃。
“我一看到短信、放着暖被窝不就没命地赶过来了么!我够意思了兄弟!”萨奇指着自己的腕表,“这才几点!”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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