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闻风而上,弹劾其讽帝“共享”天下,讨好世家,不智不勇。
讨伐声正浓之际,又有史馆窦大人持《资治通鉴》出朝作证,扬言苏大人曾亲口对他说过此话。
另补充苏大人好大喜功,逼其美化自己:百年难遇,经世之才,圣人现世。
群臣激愤,御史台倾院而出,对她进行了长达三日的抨击。
是以当韩韫玉手握苏家过继,家族不和,堂妹报复,地契作假等证据时,局面已经一边倒,无力回天。
庆feng十年三月十七,陈国第一女官,大理寺苏希锦被贬惠州。其父苏义孝剥夺司农少卿职位,随同前往。
这场冤案被后史称为疏杏诗案。
庆feng十年三月十八,杨柳依依,藤萝掩映,树木交映。
苏希锦遣散仆从,散发存钱。仆人泪失衣襟,不舍离去。
“此一去跋山涉水,路途遥远,瘴气丛生,恐无法再回。”苏希锦含笑解释,“原以为能一起度过四十载,熟料人生无常,风云变幻。”
四十年是四险一金的期限。
她终究还是阅历太浅,将古代想得太好,“我已将你们的名单交于林氏,表哥会对诸位进行妥善安排。”
仆人听后,心有戚戚,皆抱头痛哭。
“大人,奴婢们信您,您清正廉明,怎会……”
苏希锦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再说就是对陛下不敬。
遣散仆从,看着空荡荡的府邸,苏希锦苦笑,“可惜了那些聘礼和嫁妆。”
聘礼是韩韫玉累几年而成,嫁妆亦是林舒正四处搜寻几年。
如今苏府被抄,全都充入国库。
“都什么时候了,还可惜那些身外之物。”周绥靖与韩韫玉一同前来。
看到韩韫玉,苏希锦愧疚难当。
还有九天便是两人成亲之日,如今婚礼作罢。她又被贬去岭南,不知还有没有回来的机会。
张嘴欲说,被周绥靖堵住,“我带了两坛酒,咱们结拜吧。以后你在岭南有什么事不能摆平,就报我的名。”
苏希锦啼笑皆非,她是去当官又不是去惹是生非。
一旁的韩韫玉久久不言语。
三人找了棵桃树,磕头斟酒。酒入泥土,不见踪迹,唯剩酒香点点。
周绥靖端起酒坛,仰头灌下,骂道:“这帮艹蛋的狗贼。”
苏希锦与韩韫玉皆沉默。
终于,他将酒坛喝完,留两人独处。
“我……”
“那些话你别说,”才刚说一个字,就被他堵在嘴里,“我等你回来。”
“若回不来了呢?”
“不会,”有他与祖父在,怎会回不来?“若真回不来,我就去找你。”
苏希锦暗笑他天真,惠州远在岭南,去一次一两个月。他身居要位,又为六皇子之师如何走得开?
“师兄,”她突然神色严肃,“没有谁会一直等谁,若我回不来,你自可……”
剩下的话败在他冷冽的目光下,韩韫玉双手搭在她肩上,目光定定:“我会一直等你。”
“那些话你烂在心里,一辈子都不要说,也不要去想,”一向清冷的眸子,带着不可改变的固执与坚定,他眼尾发红,“我说过,此生只有你。若那人不是你,便永生不娶。”
苏希锦眼睛一酸,泪水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别哭,”韩韫玉心疼得厉害,低头替她抹泪,“你一哭我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点了点头,眼泪却止不住掉落。
“你欠我一场婚礼,”韩韫玉叹息,俯身将她抱在怀里,“你记得在惠州不许三心二意,朝三暮四。”
这是哪里来的逻辑?苏希锦打了个嗝儿,泪水瞬间止住,“岭南之地,偏远荒僻,如何去三心二意?”
他却不说,坚持让她承诺。待得到答复后,低头吻了上去。
桃树承受着两个人的体重,向下倾斜。
门口还有许多前来送行的人,众人默契的不进来打扰。
许久之后,她推开他,胸口不停起伏,差点闭过了气。
“记住我说的话,”他是气息微喘,“不可三心二意,不可朝三暮四。”
“是。”
“不可轻言放弃。”
“好。”
“等回京的旨意,若有困难,记得传书于我。”
说着他拍了拍手,就见凌霄带着两笼鸽子走了进来。
正是被她误吃了食物的白鸽。
“你早就准备好了?”苏希锦震惊。
他摇头,纵使他算无遗漏,也没法料到此事,“只是心绪不定,以防万一。”
苏希锦了然,也想起一件事,“那日朝堂,我话未曾说完,师兄帮我把这个交给陛下。”
那是关于抑制土地兼并的改革措施。本是那日朝堂之言,可后来被楚王打断,就一直没有机会说。
韩韫玉只淡淡瞥了一眼,便将之放进怀里,“不怪陛下?”
“官场凶险,局势波诡云谲,我非不懂政事的百姓,如何不明白陛下难处?”
纵使身为皇上也有自己的苦衷,何况她还是诋毁先帝的罪名。
百官参奏,陛下不管,是为不孝。
……
苏希锦走的时候,百姓送别。
不过此次送别不如登州百姓纯粹,许多是前来看热闹的。
商梨在华痴的搀扶下小心翼翼上车,苏希锦不忍,“你们留在京都便是,何至于跟我们一同吃苦?”
华痴道,“我为义父之子,自该跟着你们一起。”
商梨也让她不要再劝。
那边林母杵着拐杖,老泪纵横,“我的小心肝啊,一个个跑这么远,可要了我的老命。”
林氏扶着她不停抹泪,林父劝解不过,拉林舒正挡枪。
林舒正手执折扇,懒洋洋道,“二弟在那边呢,姑母过去,刚好与二叔一家团圆。”
可不是?林舒立两年前去了惠兴当县令。
林母一听,这才高兴起来。
后来又是解仪坤、宋唯仙等人送别。
午时,车队摇摇晃晃,驶向未知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