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进山岭深处,瘴气越重。
苏希锦分给每人一颗百解丸。今日出城共带来八个官兵,方才打斗中没了三个,走了一位送信的顾寰,如今还剩四位。
这四位都寸步不离跟着她。
如苏希锦预料的那般,行过一段路后,追兵渐缓,双方人马很快拉开距离。
“大人,他们没追上了,现在怎么办?”有人问。
“山下都是人,找个隐秘的地方待着吧,等救兵来。”
来时她已让铁灵回府通知行程,若午时她没回去,林氏不说,韩韫玉必会起疑。
花狸与逐日跟了她几年,主仆之间早有了默契。两人纷纷放下武器,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警惕四周。
“万一顾寰没送到信呢?”士兵以为苏希锦在等顾寰,心下不定,瘴气这般重,不知能撑多久。
“他们不敢耽搁时间,”苏希锦笃定。
一是瘴气太重,那些人没药,不敢在里面呆太久。
二是他们不敢暴露身份,而僵持越久就越容易暴露。
合该她命好,这样连绵起伏的山岭,瘴气既是威胁,也是她的保护伞。
万籁俱静,虫蚁爬行,就听见逐日担忧问:“花狸,你怎么样了?”
苏希锦闻言转身,见花狸靠在树下,面色苍白,嘴唇全无血色,胳膊处血淋淋一片。
“花狸,”她连忙靠过去,“你受伤了?”
“大人别担心,死不了。”花狸回。
方才遇刺,她只来得及推开大人,自己闪躲不及,被砍了一刀。
“带药了吗?”苏希锦问。
一旁的逐日从怀里拿出止血药,很有眼色走远。
其他人见状,也是一般。
伤在胳膊,苏希锦小心翼翼撕开她的衣袖,在上端打了一个结,用手帕擦拭伤口,“忍着点,有些疼。”
药粉倒下,花狸全身绷紧,忍不住颤抖。
好在血流了一会儿便止住了。
“你方才不去报信,是担心力不能及吗?”
苏希锦问,在自己的里衣上撕下一块布料,轻轻为她包上。
“奴婢是大人的死卫,大人在,奴婢在。”
从韩家别院出来的人,一生只认一个主子,主子没了,他们自然也没了。
这样的话她不是第一次说,苏希锦曾经纠正过,然无他法。
此时已经午时,众人经过激烈战斗,饥肠辘辘。逐日找了些野果给大家垫肚子。
另一边,韩韫玉意识到不对劲,刚要出门,就遇到前来报信的顾寰。
“刺客穿着流民的衣裳,背着弓箭,装病的那个还有重剑,身上都没有标识,不知是哪来的。”苏大人怀疑是潘本重的人。
后面这句顾寰不敢说,“还请韩大人快快救苏大人。”
韩韫玉双目生寒,吩咐听雪去兵曹找葛大人,自己带着一队人马出城。
山林下面,一群刺客退到山岭外围,面面相觑。
“队长,他们跑了。”
这么多人埋伏她一个,竟然让她逃走了。
“里面毒虫遍地,瘴气厚重,他们进去不过死路一条。”为首的人冷笑。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上面交代出其不意,速战速决,如今他们搁里面躲着。说不得就是等他们离去。
“哼,现在不出来,那就永远别出来,”队长恶狠狠说,“都带火折子了吗?”
属下顿时明了,时值十月,枯草遍地,只要零星一点火,就能引燃整片山岭。
到时候……
花狸失血过多,已近昏迷,惨白的嘴唇干涸皲裂,眉头死死皱起,却没发出一丝声音。
逐日去找水还没回归,苏希锦搂着她,细细为她擦汗,测试体温。
林里昏暗,看不出日头。恍惚见,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了。
“去看看外面的人走了没,”顾寰若混进城,应当已与韩韫玉联系上,而外面那些人肯定等不了多久,“小心些,保重性命要紧。”
便有一位士兵听令前往,很快就急急慌慌跑回来,“大人不好了。”
“怎么了?慢慢说。”
“他们放火烧山了。”
这帮混蛋,此山连绵不绝,蓦然起火,不知绵延多少山林。地上树林不再生,林内动物死亡,而烧毁的森林难以形成植被。在水汛频繁的岭南,将造成无尽的水土流失。
山下火势渐大,以星火燎原之势正向他们奔来,不出一刻钟这里就将沦陷。
“大人,现在怎么办?”
四位官兵慌了神,他们上有老下有小,今日葬身此地,家里如何安置?
怎么办?苏希锦撩起一丝头发,头发被风吹拂,向斜后方弯曲。
“往这个方向跑。”她指着相反的方向。
那是火势的斜侧方。
“大人,那边离火近,我们应当往山里跑。”有人说。
“人是跑不过火的,”苏希锦摇头,她知道那里离火近,“此刻是东南风,我们往这个方向跑,有一半的机会下山。另一半是火烧过外围,然烧过的地方没有燃料,是最为安全的。”
官兵似懂非懂,正好这时,逐日回来了,手里握着一树叶做成的容器。
苏希锦眼前一亮,“山下起火了,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她说,又问,“你这水哪里来的?”
逐日凝重地指了指来的方向,正是苏希锦方才说的逃生路线。
逃生的机会又多了一层,众人心下一喜。
“大人,小的带你走。”逐日说。
苏希锦退后一步,“你背花狸。”
花狸处于半昏迷状态,听她这般说,艰难睁开眼睛,“不要管我,逐日带大人走。”
“别啰嗦,”苏希锦低喝,有这商量的功夫,早就跑远了,“你为我受伤,我怎能弃你不顾。”
可她明明是死士,被韩大人提拔出来给她作护卫,她的使命就是为她而死。
苏希锦没再废话,带着四位官兵往山下跑。
火势越发大了,若无暴雨,这场火将以燎原之势,燃烧不知几十里上千里。
火焰嚣张,带着浓浓烟雾直冲云霄。隔着老远,就能让人心惊。
山脚下,种地的百姓纷纷停下劳作,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有的奔走相告;有的摩拳擦掌,准备火熄了,去捡些野物。
他们能看到,随后赶来的韩韫玉自然也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