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沉稳凝重的红木家具、墙上悬挂的古老字画、高几上贵重的彝器和瓷器、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都显出震摄人心的奢华和富贵。
韩丹恍然四顾,目不暇接,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龚滨生到底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他看见引路的弟兄只送到客厅门口,伸手示意他们向里走。他判断,要见杜先生似乎并不在这里。他略略地迟了半步,眼睛看着傅雪岚。
傅雪岚熟门熟路,向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一指,说:“这边走。”
龚滨生进了门,又穿过一段窄窄的走廊,再走进一扇门,就看出这是一间小客厅。里面同样相当的讲究和豪华。
小客厅里,迎着门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面色凝重,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龚滨生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先拱起双手,表示敬意。
傅雪岚已走到他们之间,笑着说:“先生,这位是武汉军委会特务处的龚科一长。龚科一长今天有很重要的事,特地托我引见。先生,我要特别说明的是,龚科一长的事,其实就是我的事。”
她又回头说:“龚科一长,这位就是上海有名的杜先生。”
龚滨生再次双手抱拳,欠身向杜先生行礼,恭敬说:“在下龚滨生,久仰先生大名。”
杜先生点头说:“龚科一长客气了。”说着就向他伸出手。
龚滨生急忙和杜先生握手。但他的左手却收起中指和无名指,搭在自己的右臂上。
杜先生有些意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说:“洪门,武汉?”
龚滨生急忙说:“是。在下是汉口杨庆山的门生。我听杨先生说,他和您交谊极厚。”
杜先生点头微笑说:“是的,是的,我们很谈得来。”
他这么说着,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把目光转向后面的韩丹。
傅雪岚急忙说:“先生,这是我的助手,韩丹。这次和我一起来上海办事。”
韩丹早已听闻杜先生的大名,此时见着真人,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她见杜先生向她伸出手,急忙欠身用双手握着,说:“杜先生您好。”
杜先生拉着她的手摇了又摇,连声说:“好,好,韩姑娘,还有你们,都请坐吧。”
几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佣人进来给他们上茶。他们都用手指轻敲桌面,以示敬意。
杜先生微笑看着傅雪岚,说:“傅医生,你说龚科一长今天的事,就是你的事。那么,你们两位谁先说呢?”
傅雪岚扭回头,看见龚滨生向她伸出手,就说:“先生,是这样,我现在是国军第二十二野战医院的外科主任。这个医院刚刚成立,什么药品器械都没有。如果武汉也要打仗,先生,您说我怎么去救助那些伤兵!”
杜先生向她点点头,明示明白她的意思,等她继续说。
傅雪岚喘了一口气,又说:“我们医院的院长马维勤,最近从欧洲采购了一批药品和医疗器械,这几天就要运到上海了。但上海的情况您也知道,已经被日本人控制了。我和龚科一长这次来,就是想把这批药品和医疗器械弄回武汉。现在国军最缺的,就是药品和医疗器械了。我最近得到的消息是,上海一开战,日本人就开始收购药品,市面上几乎没有什么药品可买了。先生,我和龚科一长,都希望您帮我们一下。”
杜先生沉思片刻,说:“国军缺少药品,这个可以想像得到。正如你刚才说的,日本人已经控制了上海港口,药品运到了,也就落到人家手里了。这件事确实很难办。”
傅雪岚急忙说:“是,我们也知道难办。我们没别的办法,只能和您商量了。”
杜先生点点头,回头说:“龚科一长,这件事,不知你是否有什么想法?”
龚滨生搓搓手,恭敬而平稳地说:“我确实有一些想法,但都要借助先生的支持。”
杜先生说:“不妨直说,我们商量嘛。只要是我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尽全力。”
龚滨生精明而细致地看清杜先生的脸色,才不慌不忙地说:“先生,来之前,我仔细考虑过这件事,也有一些想法,说出来向先生请教。”
杜先生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龚滨生嗓音清楚地说:“头一个想法是,我们能否通过一些关系,和日本人商量一下。我听说,上海有一个日本人叫井上日昭,很有一些影响力。先生和傅医生也都认识。您看,这个办法是否可行?”
杜先生双眼半眯,只从眼缝里射出一丝锐光,盯着龚滨生。
他是青帮大佬,场面上和场面下的各种事,经历过无数。他一眼就看出来,龚滨生哪里是在提建议,简直就是在暗示,我掌握你们和日本人交往的一切情况!
但他并不意外,见面先来一个下马威,不过是寻常小手段!
他倒想先掂一掂,这个年轻人深浅。
此时,他轻轻摇头,示意这个办法不妥。
龚滨生也是明白人,立刻看出这个主意不仅被否决,甚至已经引起杜先生的警惕。
他急忙说:“这只是我不成熟的想法。先生觉着不好,咱们就再想其他办法。我的第二个想法是,我们能不能在海上拦截货船,先将药品截下来!您看行吗?”
杜先生再次轻轻摇头。
他略沉默片刻,就说:“日本人在海上和长江里的巡逻,是很严密的,恐怕躲不过去。再说,船家是否愿意,也是一个问题。最后一点,你劫了货,不是还要运到上海吗?”
龚滨生点点头,“确实,就算运到了上海,怎么运到武汉,还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