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白色身影自楼上走下阶梯,踏着潮湿的地板和溅落的梨花径直行至卜游身边,只见卜游微闭着眼,迎着如酥细雨仰面朝上,倍添愁绪。
揽月怕惊扰了酥梨树下陶醉之人,声如细丝,轻轻道:“昨夜稍晚些便已将东西交予了她,以我的名义,未提大哥之名。”
卜游缓缓张开眼睛,含笑看向揽月,带这些淡淡的忧郁,也带着些淡淡的愁闷。
揽月安抚道:“没事的,还有这一树酥梨。”
二人身后聿沛馠伸展着拦腰,一脸疲惫倦色地从房中走出,边打哈欠边说道:“真服了,你们知道不?小葵睡觉打呼噜。这一夜啊,可折腾死我了。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怎么总苛待于我,孩子我带,伤鬼我看,这些‘好事儿’能不能不要总落我一个人身上,你们都匀一匀成不成?”
“小葵怎样了?”揽月回头问道。
“还睡着呢,我瞧着它好得不能再好了。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睡得怎样?”
聿沛馠埋怨起来连青魇飨鬼的醋都吃,揽月无奈地笑了,看来小葵的鞭伤用药以后恢复得很好。
这时聿沛馠也走到了客栈门前,看着卜游身临雨中,垂发沾露,晶莹迷蒙,便学着他的样子仰面看去,惊呼道:“我的天呐,昨晚没往门外瞧,这一树丰硕饱满的酥梨,我说你这个小骗子,你就算是济人于温饱,是不是也用不到这么夸张啊。难道你那术法不能就只变出个五、六、七颗果子,也省一省你的丹力?”
揽月倒也认真,皱眉道:“这我还真掌握不好。”
聿沛馠道:“你这也太乍眼了,七八月份的果子,你硬让它现在便结了。”
穆遥兲和秦寰宇不知何时也离开客房行至酥梨树下,穆遥兲道:“沛馠言之有理,今日咱们便要赶赴烨城,到了烨城境内切忌让人摸索到你会何种术法、又不会何种术法,暗地里那些人应该与咱们一样,对你身肩所长并不了解,故而不管他们所图为何,皆不敢轻易举动。所以于你而言暴露越少,就越安全。”
揽月点头回应,穆遥兲便要聿沛馠去叫姵罗和娄皋起床,准备启程去往烨城。
小葵也被聿沛馠唤醒,半睁半闭着那只独眼跟在揽月身后,聿沛馠问揽月道:“这家伙怎么办,你不会还想一路带着它去烨城吧。”
聿沛馠的提醒是对的,烨城在本月二十六日前遍布江湖各门派中的翘楚,一只青魇飨鬼跟在他们身边,对小葵而言时时便有被击杀的危险,毕竟在大家眼中,很难接受一只鬼怪作为同伴或盟友,即便它毫无恶意。
揽月俯身在小葵面前善意劝说道:“小葵,烨城真是你去不得的地方,若是你愿意跟着我们,待我们办完事情后依然原路返回,于黎城寻你一同回阆风山。”
也不知小葵到底有没有听懂揽月的话,但是小葵眼神变得失落,喉咙肿发出“吱吱唔唔”的呜咽声。
聿沛馠听说揽月竟然打算日后带小葵回阆风山,吃惊道:“你疯啦?阆风乃仙山,你竟要把一直鬼怪放养在清净之地,先不说小葵吃不到怨恨难以生存,就是师父布下的那些符篆也足以要了这家伙的命。”
揽月为难道:“这两点我都没有想过,看来小葵,我们只能于此分别了。”
小葵不能尽数听懂人话,却是能分辨语气的,误以为是聿沛馠在阻拦自己跟随揽月,愤怒地对他龇牙咧嘴,发出“嘶嘶”恫吓声。
聿沛馠两手掐腰,不满道:“嘿!我说你这家伙真有意思,说你听不懂人话吧,你好像还能听懂点儿,说你听得懂吧,那你就应该知道并不是我拦着你跟着她,冲着我发脾气做什么,要埋怨就埋怨你是只青魇飨鬼。这辈子好好修德,没准下辈子许你化个人身,想去哪里去哪里。”
穆遥兲预计于当日申时前抵达烨城落脚,便急于上路。揽月将小葵留在澜溪畔客栈外面那棵酥梨树下,不再许它跟着。
小葵落寞的站在梨花微雨下,先是兀自“呜呜咽咽”,而后又沿着自西流向东方的夜澜溪水向前追了一几步,终是在揽月频频回首的叮嘱下停住了脚步。
和揽月一样也对那客栈有着牵挂的还有卜游,只见他放慢了前行的脚步迟迟吾行,目光一直投向客栈二层的方向,逐渐地,细细雨丝仿似织起一张硕大的纱网,罩住了他身后的世界,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直到这时,一袭素雪罗裙的人影方靠近二层客房窗前,用指尖抹去凝结在窗油纸上的雨珠,透过窗棱缝隙望着那群人即将消失在青山柳絮间的背影。
她的眼光先是落在揽月身上,轻柔和善却不乏悲楚,而后又落在卜游身上,像是猛然间触发了心绪,双瞳蓦地放大,她直勾勾地盯着卜游,冷漠而枯涩。窗外的雨丝仿佛化作了一根根钢钉铁线,尖锐地从空中刺向了卜游。
不过姚雒棠知道,此刻不过只是自己的假想,但终有一日她会让这一幕变成现实,以报旸谷派、卜脩、卜游他们导致自己父亲和自己所受的所有煎熬苦楚。
不对,是要他们加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