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子大约是估计内丹门派弟子们大多是头一遭接触草药汤剂,故而有意放慢了速度和课程的深度,先是教授草药的分辨方式及各自的功效,又简单讲解了几组外伤、补血、疗气调息的方子,要众弟子们一一仿效。
这对揽月而言实在太过简单,揽月七岁之时便已在师父云牙子的敦促之下识遍百草,九岁之时便通晓各家医方药理。
那时揽月成年累月只能关在清露霏微,所以无论是汤剂还是药方,都是她最好的陪伴。
闻着熟悉的药香,锅子里蒸腾出的温热之气铺面而来,揽月不免倦极思睡,睡意袭来。
水汽迷蒙之间揽月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清露霏微,恍惚觉得讲坛上敦促教导弟子们的不是含光子,而是自己的师父云牙子,那个除了姏婆以外最疼惜自己的人......
没有想到,下山方月余,离开清露霏微的日子竟然漫长艰难地如隔三秋。
“师父,月儿好想你和姏婆婆啊......”揽月一手强撑着脑袋,一边挣扎着惺忪睡眼,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师父?”穆遥兲闻声问道,却见揽月困倦,袖袍轻掩清丽面颊,难止呵气连天,心中一阵柔软。
“师父?遥兲,她喊谁师父呢?”聿沛馠自身后探头过来。
穆遥兲忌惮揽月瞌睡打盹被含光子发现,先是看了讲坛上的含光子一眼,又对聿沛馠挑眉摆了摆手,提醒他暂不要出声招人注目。
聿沛馠看着揽月,见她意识早已盹眠,眼皮却依旧在挣扎。
她长长的睫毛上下抖动,分分合合,不住地点头,身体微倾摇晃,似乎仍在竭力抵御倦意。
聿沛馠不免心生疼惜,嘴上却硬道:“这个小骗子,如今又变成了瞌睡虫!照她这个睡法,怕是这场考核比试咱们阆风的分数也要玄乎喽。”
穆遥兲心知聿沛馠所言基本属实,却是无法忍心唤醒揽月,只得暗自叹气道:“算了,由她罢,近来大家都很疲倦不堪。”
聿沛馠看似钉嘴铁舌,却是嘴硬心软,还不忘提醒着穆遥兲道:“诶,你给她盯着点儿那汤药锅子,别等下又焦糊炸裂,或是汤沸四溅,再伤了皮肉。”
“嗯。”穆遥兲应允。
在这水汽氤氲,药香弥漫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含光子早已注意到揽月的状况。
含光子暗自摇了摇头,却并未拆穿揽月当堂打盹之事,只是扫过阆风一眼,而后兀自转向大殿东侧,去往外丹门派弟子之中协以辅助。
......
清香萦鼻间,揽月沉浸在药香气息中酣然入梦,舒畅且惬意,身体一放松,就如同回到了清露霏微桂海里,降雪亭旁的那株千年古桂下,飞花落舞,流风回雪。
揽月一如往常倚靠在桂树纤巧碧绿的枝干中间,夜风攒动着桂叶层层叠叠,就如波摇碧舟在月白色海洋里起起伏伏。
“揽月,揽月......”
“瞌睡虫,赶紧醒醒,下学散堂了......”
不是碧舟起伏?是谁在唤我?
是寰宇吗,是寰宇来到桂海了吗?
梦中的揽月感受到身体的摇晃,吃力地微睁星眸,看到的却是聿沛馠和穆遥兲。
“瞌睡虫,睡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赶紧醒来。”聿沛馠讪笑道。
揽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尚身处尊义斋内,桌案上的汤药锅已被清倒干净,只留有几片未来得及投入锅中的草药。
揽月在其间拨弄了几下,降香、白芷和排草香,都是极为寻常的药材。
揽月细嗅着尊文斋内余留的药香,细微能嗅到柏崖木的沉净味道,若有弟子中有人在汤药里加上柏崖木,那便是安神助眠最好的良药了,加之自己连夜未睡,自然极难抵御睡意。
不管怎么说,偷睡了一个时辰的揽月顿觉精神舒爽,自在劲情,身体轻松许多。
此时突然听东侧一个声音道:“殷小姐切莫介怀,甄审百草本就是我外丹门派所长,草药类目五花八门,名目繁多,相互之间的功效既可相克又可相生,变幻无穷。”
众人一齐回身,看向声音来源,只见是?华派栾掌门之子栾澈,程绯绯正跟在他的身后,二人一同前来。
人多眼杂,正式场合相见,免不得相互之间的礼度,即便揽月和程绯绯实已结义金兰,如今也要周全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