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朞所言,坦率直白,襟怀洒落,没有丝毫闪躲遮掩。这番直吐胸怀令揽月更加尴尬,恨不得寻一处地洞就那么钻拱进去。
揽月隐约闪避,可在这摘星术下,所有的东闪西挪、遮遮蔽蔽都不过是藏头露尾,终是暴露无遗,试问任谁又能一味抵御住陈朞绵绵无期的情深厚谊。
揽月胡乱寻了个托词,仓皇将陈朞推出藏书楼去,待她跟在陈朞身后迈出门去之时,却一眼瞥见早已禹身立足于檐下的含光子。
“先生?!”揽月受此一惊,对陈朞的腼腆羞愧便尽扫一空。
陈朞文质兼备,彬彬有礼,面向含光子不深不浅地拱手相拜。
“嗯,是个懂事的,比你那叔父强。”含光子挽袖扬手,示意陈朞平身。
“先生为何会在此处?”揽月换上一脸淘气戏谑之貌,斜睨一眼含光子,诙谐挖苦道:“难不成先生又是堂前晨起散步,刚巧途经此处,再次偶遇不成?”
含光子傲岸嶙嶙,双手束于身后,挺胸昂首,傲视道:“小丫头,课堂之上容你偷偷瞌睡,原是老夫对你骄宠过甚,还不知感恩。”
揽月解颜而笑,诚心敬意施礼道:“揽月谢过先生爱护。是揽月小人之心,揣度先生宰相之腹,仁慈豁达,误以为先生又是来此戏谑嘲弄揽月寻不到生母线索,实为不该。”
含光子高视阔步,迎着揽月行至面前,忽然正色逼视道:“今日的确不是老夫途经路过,而是有意于此等你。”
揽月和陈朞茫然不解,相视一眼,懵然无知。
“先生请问,揽月懵昧浅陋,但会尽心竭力为先生解答。”
“好!”含光子不苟言笑,一派凛然道:“栾伯阳与你是何关系?”
“栾伯阳?先生是问早些年便淡迹江湖,销声匿迹的丹圣云牙子吗?”陈朞一怔。
虽然已从含光子口中得知早些年前,叔父陈膡与殷昊天、栾伯阳的交情斐然,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这世上唯一一位烧炼出九转金丹的栾伯阳能和揽月牵扯上什么联系。
“......”揽月半晌未能言语,紧抿着下唇,满面迟疑。
陈朞面向含光子,却从含光子的双瞳里看见揽月百般犹豫的为难模样。
离开阆风山以前,师父云牙子交代过揽月不能吐露身份的话还言犹在耳,可此刻揽月亦不想对含光子说谎,真是进退维谷。
“怎么?方才不还信誓旦旦,说是尽心竭力,如何又变化无常!”含光子足低却气强,锋芒逼人。
“......”揽月闲愁万种,踌躇不决。
别说是师父交代过不能对外提及有关于他之事,只说下山以来,揽月听闻到的有关师父曾被?华派除却名籍、逐出??的屈辱之事,便猜测到云牙子必有令他入於骨髓,负恨吞声的极大委屈,故而刻骨崩心,不想再受人烦扰。
见揽月愁情满怀,含光子不疾不徐道:“究竟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揽月暗吟不言,她也不想因为庇护师父而瞒哄含光子。
陈朞看见揽月为难不已,犹若被猎手困于悬崖之上,履薄临深的稚鹿,不知该进该退。
陈朞迈步跨上前来,将揽月挡在身后,却依旧对含光子恭敬道:“不知先生为何突然提及栾伯阳之事?”
揽月也抬起头来看向含光子,试图从含光子口中得知他的目的。
含光子嗤之以鼻的轻笑一声,昂首道:“怎么,老夫曾经的学生,老夫问及一声都有过?”
而后转看揽月,一派心长智深、洞彻在心的模样,沉声说道:“你这丫头,不说也无妨,栾伯阳必然正深藏远遁在阆风山之巅。”
什么?!揽月心中“咯噔”一下,犹如一块铅石落入无底的井渊之中,摇摇荡荡却难把控去向,不知含光子为何突然如此笃定,更不知含光子问及师父下落的用意是善是恶。揽月受惊,星眸圆睁,难掩悸动与震惊,不安地呆立在原地。
含光子笑道:“行吧,大约你已听闻栾伯阳为何会浮踪浪迹,流离颠顿,所以你不愿说,也是自以为便能保护住他。”
揽月闪烁遮掩道:“先生......先生亦是教养不凡之人,无凭无据,如何胡思乱量。”
“不能凭信,自然难以料定。所以老夫能来此问你,必有十足把握。”
揽月长吁一口气,牵肠萦心、悬悬在念的情绪稍稍缓释。
含光子怎么可能有证据,知道师父云牙子避世于阆风山巅灵台的除了父亲和姏婆婆以外,就只有揽月自己。
而自己从未对外人提及过云牙子之事,含光子必然只是诈哄,怎会有证据。
含光子洞悉揽月所想,微微一笑,兀自昂首念道:“伤者血行逐瘀,厥逆脉濡,如何医治?”
“......”陈朞和揽月更加茫然不解,揽月惊疑道:“先生所念不正是昨日考题吗?”
含光子并不解释,只是问揽月道:“你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