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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账算新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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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账算新旧

当莱德侯爵夫人的车队,迤逦来到本尼菲特城的时候,酝酿自灰白建筑群中的腥风血雨,已然暂时告一段落。

十几天的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就看上位者如何掌控了。在有意避免引起帝国误会的前提下,负责实施的各大派系秉承“快刀斩乱麻”的宗旨,飞快勾兑好了各自的利益分配问题,桌下交易完成的当夜,杀戮便已全面铺开。具体操刀的官员均是经验丰富、手段老到狠辣之辈,无论是动手的时间,配合的力度,亦或者是打击的范围与规模,控制得那叫一个恰到好处。精准打击充分体现出深厚的操盘功力,血腥无情的抄家旋风即便刮过全城,也没有引发“骤兴大狱”的坊间议论。

断头台一连热闹了九天,整个行刑的过程,反倒变成了吃瓜群众津津乐道的一幕幕人间大戏。真实的杀戮,可比戏台上面的表演要好看得多,有意思得多。

说实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看到那么多以往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夫人们哭丧着脸,跪在铡刀下头痛哭流涕,大小便失禁甚至晕厥过去,那么多一贯鲜衣怒马、目无余子的少爷们死命挣扎求饶,却依旧与父母一道被无情砍下脑袋的场景,绝对是百年一遇的“盛况”。有幸目睹这一切的贫苦老百姓,围得断头台水泄不通,不停高声叫好,随着呐喊乃至癫狂般的起哄声从喉头发出,积攒在心头多年的怒火,多多少少也顺着一声一声的嘶吼,一颗一颗血淋淋的首级被悬挂示众,得到了些许发泄。

虽然热闹过后,日子该怎样还怎样,比方说苦苦寻觅栖身之所的流浪汉,饿着肚子苦熬漫漫长夜的现状不但没有改善,反而因年关的到来,为了躲避租税的破产者越来越多,争夺救济面包的“同行”持续增多,日子变得越发艰难起来。

至于高坐在附近茶楼、酒馆雅座,观赏政敌满门抄斩的大小贵族老爷,除了亲眼看着死敌被砍头、枭首而露出的标志性胜利笑容之外,早早就政敌被送入妓院的年轻妻妾、女儿的某项次序问题,私下里达成了广泛的共识。只待眼前的重要节目告一段落,便要付诸行动了。

俗话虽有云:“人死账消”,可那都是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说的,恩怨分明的官场可不吃这一套。别看政敌都已付出了死亡的代价,生前的种种恩怨,似乎并未通过鲜血洗刷干净,一了百了更是无从说起。要知道“世交”与“世仇”,一字之差,却往往代表着不死不休,没听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么?因此死了还必须继续追责,直到挫骨扬灰。这阖府男丁虽说掉了脑袋,可人家那群美貌娘们还活着呀,怎么可以拿她们不当回事呢?

身为多年的同僚,当然要“关心”和“照顾”未亡人们的日常生活才行,万万不可让人家独守空房,孤枕难眠才是。

党争的残酷性就在于此,一旦输了,就真的是输了,从财产到生命,从荣誉到尊严,连同贵族看重的世家传承一道,通通输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了。

“唔......”伴随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晨曦翘了翘可爱的鼻子,眉头皱得老高。

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那股臭味,给少女带来相当不小的困扰,夹杂着血腥、腐臭、汗液以及其它乱七八糟,说不清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各类气味,混合在一起,就变成了萦绕在她鼻尖的难闻气味,浓郁而又持久,怎么甩都甩不掉。

大街的一侧,一个专卖香料的店铺门口,摆着一口大锅,热腾腾的锅里头汤汁翻翻滚滚,一水的牛杂,水汽缭绕,浓烈的食物香气顺着青烟,飘散到过路客商与行人鼻腔的同时,自然也随风荡入店铺里头。牛杂摊档的那位妇人,正吆喝着舀了满满一碗牛杂,递给面前的络腮大汉。

真不知香料铺子的掌柜,如何按捺得下性子,天天端坐在柜台之后,面对充满牛杂与柴火烟熏气味的喧宾夺主,挤出笑脸招徕顾客?前来采买香料的女子,又如何忍受得了中意的货品,燃烧时不但散发着本身应有的香气,还额外赠送大量的新鲜牛杂气息?夜间熏香之时,会不会觉得肚子饿想要吃宵夜,叫上一碗香喷喷的牛杂外卖?

就在憋屈的香料铺右边,再过两间铺面,便是一个出售珠宝的店铺。店面装饰相对华丽,站在门口的咨客少女,看上去也颇为整洁可人,无奈大方得体的举止与言谈,根本抵挡不住旁边贩卖衣服的大婶粗豪的嗓门: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来!全城最低价了喂!最后一天,最后一天啦啊,错过就没有了嘞!”

豪迈的发着本尼菲特城最为实惠的宣言,大婶手里扬着一件一眼就看穿劣质的外套,痴肥般的油光大脸洋洋得意,身后的铺面张贴着一张大字,“到期清货,全场三折”,纸张分明已经发黄,上头的字样极其的淡。

要不是晨曦的眼神一向很好,都差点看不出上面竟然还写着字,内容就更加不用说了。面对这张经历了不知几个寒暑的“到期”广告,少女有了一点明悟,说不定她和诺尔默哥哥完成历练,回程还能看到这张广告,还能看到这位神态自若,将旁边小姑娘声音完全压制住的胖妇人。

而在大街的另外一侧,首先吸引少女目光的,是一间正在屠宰牛羊的肉店。大块原木做成的砧板上头血迹斑斑,发黑的色泽表明,砧板不知道已有多久没有清洗,一块块切好的牛羊肉上方,飞舞着一群又一群的苍蝇,让人看了就觉得难受。无奈胸毛十分茂盛的屠夫,却一脸的不在乎,只管专注在切肉的“正经事业”上头。只见他抬手一剁,寒光闪处,厚厚的整块牛背便已破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再是一剁,口子便已飞快顺势延伸,三两下手势,便将牛背分成了两半。刀工那叫一个娴熟。

“嗡嗡”直吵的苍蝇群,不但屠夫蛮不在乎,就连前来买肉的顾客,似乎也没什么厌恶的模样,对于苍蝇抢先“品尝”肉类之举,就权当替他们“质检”一般,视若无睹,连驱赶的兴趣都欠奉。事实上,他们的目光通常只放在秤的上面。

在升斗小民的心目中,缺斤少两比卫生状况更加令人愤怒。

除了屠宰店散发出来的浓郁血腥味,街道的暗处、拐角,同样隐隐散发着一丝一丝的血腥气味,虽然极其微弱,却根本瞒不住晨曦的鼻子,少女很容易就辨认出,这类地方的鲜血来自人的身体,无论是血迹的色泽,亦或者是血气的味道,都与牛羊之类的牲畜完全不同。

显而易见,所谓的王国都城,也是藏污纳垢的场所,白天的热闹与光亮,掩盖不了夜里的肮脏与罪恶勾当。

至于小巷口四处可见的垃圾堆、杂物堆,时常能看到流浪的猫狗在出没,脏兮兮的毛发、动不动或低声嘶吼,或张牙舞爪的恐吓动作与表情,无不诉说着求生不易的冰冷现实。

再加上地面时常可见的牛羊粪便,与明显颇有一段时间未曾洗漱、也久未浆洗衣裳的许多行人一起,不断给喧闹的大街增添着臭气,空气略显浑浊不说,还形成了常人无法忍受的味觉攻击。尤其是外来者。

这对于嗅觉极为敏锐的少女来说,简直就是遭罪。她无需刻意做些什么,只需轻轻一嗅,便能从中分辨出几十种完全不同、本不应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气味来,不由得撅起小嘴发出控诉:“好歹也是个王国首府,怎么差到了这副模样?又乱又脏又臭!城卫军和各大衙门是做什么的,光吃饭不干活么?”

凯文本来落后晨曦一个马位,听了便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很不好意思。他可是正宗的本地人,情知少女说的乃是事实,只好悄然夹紧马背,略微放慢了速度,省得听多了批评,反驳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生活气息浓厚,不好么?”

车厢里传出诺尔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听他说话中气十足,伤势自是恢复得很不错。

可惜晨曦一点也不认同,她立马撇了撇嘴,反驳道:“就这还叫生活‘气息’?我看哪,都快变成生活‘窒息’了!”

两人拌嘴的工夫,抓紧机会暗中脱身的凯文摇了摇头,苦着脸,偏过头正准备和阿伦说些什么,就看到同伴看似放松的脸上,那双闪着凝重之意的眼睛也望向了自己。

“怎么了?”凯文警觉地问道。经验老道的他,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身体却悄悄绷紧了一些,处于可随时转换至战斗的状态,典型的内紧外松。

“有人跟着我们车队。人数很不少,举止很干练,不是一般的蟊贼。”阿伦同样微笑着回答,内容一如既往的简洁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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