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已经窒息了,他从头到尾都在旁观,摄像头就用三脚架架在卧室正中央,对着窗户和书桌,他眼睁睁地看着屏幕里窗帘背后的铝合金窗被拉开,接着窗帘被什么东西慢慢地顶了起来,那铺面而来的侵入感让白杨惊惧,仿佛那怪物入侵的不是二十年后的卧室,而是现在自己的房间,白杨下意识地后退,后脑勺撞到了某人的下巴,他扭头去看,发现是赵博文,老赵一点没感觉,他推开白杨的脑袋,盯着电脑,眼神发直。
无论是电脑这头,还是电脑那头,空气都凝固得不能流动,唯一在动的是窗帘背后那东西。
它一点点地侵入进来。
忽然有什么东西蹿上桌子,陡生的变故让连翘低低地惊呼出声。
那是一道迅捷的黑影,以摄像头这超低的刷新率和传输速度,根本捕捉不到它的形状。
“那是什么?”
王宁瞪大眼睛。
半夏也瞪大了眼睛,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黄大爷就从她的怀里钻了出去,细长的身体一扭就沿着桌子腿爬了上去,抓都抓不住,女孩差点叫出来,这小东西是听到人声所以爬上去看了么?
那不是人啊!黄大爷!
那不是人!
不是人!
半夏急得握拳,她着急归着急,可不敢妄动,也不敢出声,半夏不能钻出桌子,只能蜷缩成一团,紧紧地咬着牙。
“那是什么?”
白震站在沙发后头,脖子努力往前抻,老赵王宁和连翘的动作与他一致,他们都注意到蹿上桌子的黑影,像是一只小动物。
“猫?”连翘问。
“狗?”白震说,“她养了一只狗?”
“是黄鼠狼。”白杨皱起眉,“它叫黄大爷。”
黄大爷蹿上桌子后到处打转,可能是在找声音的来源,它很久没有听到过除半夏之外第二个人的声音,人们不知道黄鼠狼是否有能力仔细辨认人类的声音,如果黄大爷有这个能力,它或许是觉得刚刚的声音与那个女人有点像。
那个把它捡回来,陪了它很多年的女人。
黄鼠狼蹿出来的一瞬间,窗外发光的瞳孔就骤然收缩,它显然惊动了大眼睛——黄大爷那小小的脑容量是不可能理解大眼睛的存在的,这个发着红光的庞大眼珠对它来说和太阳没有差别,它只是在桌子上转来转去,东张西望,还钻进窗帘里,找来找去。
大眼睛的瞳孔锁定在它身上,随着它左右移动——大眼睛和黄大爷都不知道,此刻至少有十几个人在紧盯着它们,没有一个人敢出大气。
赵博文用力捏住了白杨的肩膀,五根手指骨节发白,如果不捏他会抖。
这是一个极其脆弱的平衡,大眼睛在观察黄大爷,而黄大爷在自顾自地兜圈子,谁都怕任何一方先出变故,如果黄大爷突然跳下桌子怎么办?如果大眼睛忽然发动攻击怎么办?(当然后来他们都知道大眼睛从不攻击任何动物,它爱护动物,就像农民爱护田里的幼苗)
这样的平衡维持了十几秒,率先有变化的是大眼睛,它缩紧聚焦的瞳孔重新散开,用触手把黄大爷轻轻地推进房间里,还细心地关好窗户。
那轻柔劲真像你妈给你盖好被子之后还把房门给掩上。
外墙重新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大眼睛爬走了,它去搜查下一扇窗户了,半夏屏住呼吸躲在桌子底下,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和寂静里,不知道躲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见任何动静,才敢长长地出口气。
这一口气和眼泪一起出来了。
赵博文用双手捂着脸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他把面孔埋在手掌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说:“这他妈操蛋的屌东西,绝对不能留着,留着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