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玛乌斯来找阿贝多传话的时候,都忍不住吐槽她的恐怖。同样是造物主,阿贝多像“神”,而她就是“魔鬼”,他们是站在对立面的敌人。蒂玛乌斯这样的描述逗笑了阿贝多,旁边的菠萝派不明所以,扯着阿贝多的衣角紧张地问他笑什么。
魔鬼这种词听起来就很恐怖!
他们坐得极近,平常喝个茶而已,他都要跟阿贝多粘在一起。一旦习惯了他们之间这种家长和孩子的氛围,只要一看到菠萝派这副无辜的样子,就会下意识觉得他们是一家人,他对阿贝多的依赖很正常。
阿贝多望着他,没有解释这个比喻,而是提起以前的事:“是你以前说的一个笑话。”
“笑话?”菠萝派先生脑袋里没有“以前”的记忆。
几天没见,菠萝派先生的语言能力已经有了大幅提升。他已经能说话了。
蒂玛乌斯为之一惊。
菠萝派先生礼貌问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笑话。你可以告诉我吗?”
阿贝多淡然解释:“以前你非常讨厌我跟莱茵多特在一起,就连我说一个‘我们’,你都会很生气。有次你还差点动手揍我了。”
“对不起,我想我不是故意地想要伤害你。”
他为过去那些他不知真假的事情而道歉,但他也没有掩饰自己那独占欲非常强的内心:“可现在我也讨厌你跟别人在一起。我想要你一直跟我在一起。”
蒂玛乌斯隐约能猜到菠萝派的真实身份,小心翼翼地观察阿贝多的表情。
阿贝多和他面前的造物深情对视,在蒂玛乌斯看来这有些生硬,可他分不清这种生硬感从何而来。菠萝派对阿贝多的依赖是rou眼可见的,蒂玛乌斯这个外人也能感受到他眼睛里的渴望,那种带着期盼的热情,并不是轻易能伪装出来的。
或许问题是在阿贝多这里?
但似乎也没有。
阿贝多看他的眼神带着光,他就像一盏明灯,在这块名为阿贝多的玻璃前留下光明的痕迹。他们之间必然是有些什么……蒂玛乌斯不敢笃定,这太冒犯了。
莱茵多特评价菠萝派为“玩具”,还说他组装菠萝派是“耽误正事”的行为。这要是让她知道阿贝多仍然乐在其中,沉迷于这种过家家游戏无法自拔,肯定会大发雷霆吧。
“那个,上周我向莱茵多特汇报了您的近况,她让我来告诉您……”回归正题,出于好心,蒂玛乌斯还是想提醒他。
他原封不动地复述了莱茵多特当时的话语。
另外还有,莱茵多特问他关于包庇泄密者的事。
“那你觉得我会包庇泄密者吗?”
阿贝多直接问他,不带掩饰,就像莱茵多特一样直接。这一刻蒂玛乌斯真的感觉他们是母子,都爱打太极拳,不直接回答是与否,而是问对方怎么觉得。
“我觉得您没有这个动机。”蒂玛乌斯坦白。
关于事实的调查显示他可能有包庇行为,而最终能看到的结果也是有某人包庇泄密者,导致数据泄露。现在不清楚是哪部分的数据遭到泄密,贸然认定阿贝多包庇泄密者,很可能会错杀无辜,还会放走真凶。
这是蒂玛乌斯出于理性的判断。
而基于他的感性,他会选择对阿贝多忠诚,相信阿贝多不会背叛他们。
这种话题让菠萝派对蒂玛乌斯充满警惕,坐在二人中间的他,往阿贝多的方向靠了靠,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阿贝多,以此表现对他的保护。
阿贝多把自己的双手覆盖在菠萝派的手掌上,微微合拢,他就这么牵上了菠萝派的双手。此刻的牵手让菠萝派收敛了一点。这不仅是在抚慰情绪,也是在控制行动,暗示他不要乱动,不要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纤长白皙的人类手掌和锈迹斑驳的机械手掌相握,让人强烈意识到双方物种的不同,以及这段跨越物种的感情的存在。
无论它是什么感情都好,朋友,同事,甚至爱人,都让人忍不住感叹他们的勇气。
但……
与其说这是牵手,不如说是,阿贝多抓住了他的手,使他不可抗拒自己的命令,以一种不外显的方式表明自己的主导权。
“对了,”阿贝多再度抛来问题,“你觉得菠萝派算人吗?”
看着那双存在左右色差、还有着斑驳锈迹的机械手,结合他生硬的说话方式,大部分人我想都会脱口而出“仿生人”一词,但很多时候,仿生人这个词就是在区分非人与人。说到“算不算人”,按照《第二人权法案》……
“‘以集成式大脑、生物大脑为基础,具有自主思考能力的仿生人,可视作自然人’……从法规来看,菠萝派先生能算是人。”
“‘能算是人’?”
“呃,他就是人。”
阿贝多挑挑眉,他似乎不认可这个答案。
蒂玛乌斯进入短暂的自我怀疑,也正是这一刻,他想起之前阿贝多和他说的话:仿生人不管怎么迭代升级,都是工具。
蒂玛乌斯懊恼地低下头,抿起嘴唇。
不过,这些不重要,他继续问道:“工厂的胚胎发育得怎么样?”
和莱茵多特赌气不去上班,自然也无法第一时间得知胚胎的发育情况,阿贝多只能询问还在实验室上班的蒂玛乌斯。
这题比前面的好回答多了,蒂玛乌斯点点头,回复道:“胚胎复制和培育都很顺利,目前已经移进人造zigong,昨日已完成生产。现转入培养室培育中,大约十日后,即可进入青年阶段。”
蒂玛乌斯看了一眼被压制的菠萝派,菠萝派表现出来的年龄段应该是青年没错。
“十天。”阿贝多重复了这个数字,“还有十天。”
“还有十天?”菠萝派一头雾水。
“对,”阿贝多继续与他对视,那直抵心扉的诚挚眼神迅速捕获了菠萝派的心,他静静地坐着听阿贝多解释。阿贝多对他的乖巧很满意,一边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边柔声道:“十天后,我会给你换个身体。”
蒂玛乌斯能从阿贝多的眼神里看到爱。
不同于其他实验体的爱。
蒂玛乌斯确实没有跟阿贝多进过P4实验室,但他观察过阿贝多看待各个实验体的表情——和平时一样的漠然,心如止水,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产生波动。他践行着实验室对待仿生人与实验体的共同理念——它们都只是工具——他绝不会同情它们的悲哀,也不会对它们抱有一丝怜悯。
充其量,是在伦理委的实验室伦理要求基础上,对部分实验体留有一些法律规定的、必要的伦理道德。
菠萝派和它们不一样。
蒂玛乌斯作为外人,看得真切。
从莱茵多特那里出来之后,蒂玛乌斯脑里一直回转着她的话语,他不应该完全不知道,他肯定对阿贝多包庇泄密者一事有所察觉。
此次安全审查针对仿生人职员。
由于仿生人不存在静脉,无法通过静脉认证,同时对其使用虹膜认证也会存在一定的误差性,常规安保手段无法精确识别仿生人的身份,第二实验室特别为仿生人职员制定了特殊的身份认证机制——人格磁盘上的芯片认证。
蒂玛乌斯得以查询到所在部门的仿生人职员名单。
他迅速找到了多利安这个名字,阿贝多的安保员。这个人在上个月就消失了,无故旷工,被认定为严重违纪、员工本人存在重大过失而遭到辞退。员工证照片上的模样,几乎和阿贝多完全一致。
也就是这个时候,阿贝多身边出现了一个用废物组件重新组装成的仿生人,跟多利安一样,这个仿生人和他长得特别像。
菠萝派其实就是多利安。
除了外表一致这点,还有一点能够佐证。
如果这个人不是对阿贝多而言极为重要,他不会选择“复活”这个被拆解的仿生人。
而且,阿贝多所做的事,不仅是把他重新组装回来,还有,破解原有人格磁盘,转移数据,让他的人格能再次复现;再用自己的复制胚胎培养出新的克隆人(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生物仿生人),为他的复活准备了新的身体。
阿贝多在这件事上的付出巨大。
人死不能复生,但仿生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