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涛听见嵇康的话似有点惊讶,但随即笑笑说道:“叔夜何出此言?为兄如今年事已高,竟是听不懂你的意思了。”
嵇康看山涛虽然穿一身简朴的袍子,但仍旧气度不凡,顿了顿,说道:“巨源兄,我与你相交日久,对你又怎会不了解?早年司马氏与曹氏争权,你不愿卷入,所以两不相帮明哲保身,实是为了留存有用之身,待政治风波过去一展雄图。况且我早知兄台对司马大将军颇有敬意,而如今司马氏的征辟你又为何一再拒绝?”
山涛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着嵇康的眼神中俨然多了几分感动,嵇康继续说道:“巨源兄,不用你说我便知。你知道我嵇家和曹氏颇有渊源,知道司马氏篡的是这曹氏的权,你不愿我为难,所以内心多有挣扎,可是如此?”
山涛见嵇康直言不讳,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叔夜高抬愚兄了,如你所说,愚兄却有因你而挣扎之因,但也是觉得政局尚不稳定,想再观察一段时日。”
嵇康朗然一笑,说道:“巨源兄不愿让小弟领这个情,我便不领。但我今日前来就是想告诉你大可不必为了我而放弃这大好机会,我自是不愿入仕,但若是我不入仕,便让身边的人也都不入仕,这岂不荒谬?”
看山涛面色仍多有挣扎,嵇康继续说道:“我又如何不知如今政局尚不稳定,但我与巨源兄心中都有数,谁的赢面更大一些。况且巨源兄久居官场不会不知,雪中送炭要好于锦上添花,若是等政局真正稳定了再投靠,只怕受重用的可能性就大大减小了。”
山涛若有所思地看着嵇康,看着这个风度翩翩谈吐不俗,但眉宇间好像比早年认识他时多了些沉稳和成熟的人,起身说道:“叔夜如此说,倒确实是愚兄看不开了。多谢贤弟。”
嵇康忙也起身回礼,说道:“巨源兄这又是何必,倘若今日你我角色互易,巨源兄势必也会来劝我。再说我劝巨源兄入仕,也是存了我的私心的,以后若我有儿子想要做官,还要多拜托巨源兄提携呢!只盼到时候巨源兄不要忘了我!”
说完这句话,嵇康和山涛一起朗声笑了起来,人生得一知己,已足矣。
钟会正在房内读书,钟晴突然闯了进来,钟会听见有人进来露出了不悦的神情,但一见是钟晴,神色便即刻和缓了下来。
钟晴看着钟会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做出可怜的表情,钟会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钟晴跑过去拉住钟会的袖子,撒娇地摇着,说道:“二哥,我要出城去玩,你陪我一起去吧。”
钟会把手中的书又拿了起来,摇摇头,说道:“我还有事,你让钟勇陪你去吧。”
钟晴听到钟会这样说,好像反而高兴起来,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好吧,那你就别去了,反正我好不容易才劝动灵姐姐陪我们一起出去玩,你千万别给我们派车,也千万别派人保护我们,千万别陪着我们来!”说完之后冲着钟会笑了一下,便跑出去了。
钟会无奈地笑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书,说:“钟勇,你进来吧。”钟勇低着头走了进来,不敢看满脸写着被人算计了表情的钟会,听见钟会说道:“你去安排一下,我们即刻出发吧。”
钟勇应了声好便出去准备了,钟会转头看向窗外,明媚的春光挡不住地倾泻在屋里,草长莺飞,好像让人的心情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好了呢。
钟晴看着从府中走出来的钟会,藏在孔灵的身后对钟会说道:“二哥呀,你不是很忙吗?你快回去吧,不用送我们了,我们会好好玩的!”
钟会蹬了钟晴一眼,钟晴赶紧缩在孔灵身后,钟会也没有理她,自己上了一辆马车,过一会孔灵也上了这辆马车,冲着钟会点了下头,神色中竟有些尴尬。
钟会看见拉开马车帘子冲着自己使眼色的钟晴,便知道肯定又是她的杰作,于是干脆转过脸去不愿理她,钟晴对着钟会吐了下舌头便把帘子关上了。
看了看孔灵似乎气色不错的样子,思考了一会,钟会说道:“嵇先生最近似乎在帮你。”
听到嵇康的事情,孔灵波澜不惊的脸上还是泛起了一点涟漪,孔灵回答道:“哦?是吗?”
知道嵇康把夏侯霸的信息传递给羊祜已有几日了,钟会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孔灵,此刻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心中轻松多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面临孔灵的事情,无论多小的事情也会觉得似泰山压顶,恨不得在心中反复思量几十遍再说出口。
又平静了一下,钟会若有启示地对孔灵说道:“他目前为止,应该仍然什么都不知道。”
孔灵点了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已经过了这么久,听到有关嵇康的消息她还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何尝不知道钟会的意思是说既然嵇康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也本不必在意这些事情,可是事到如今,我又怎么可能还如当年那年做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呢?
她抬头看了看钟会,钟会还是用那样平静的眼神看着她,看到钟会眼神中的鼓励,孔灵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钟会明白了孔灵的意思,便也没有再说话,孔灵,我是应该希望你永远都不要释然这些事才好的吧?但为何我的心却这么强烈的盼望你尽快释怀重新回到过去那样无忧无虑的样子呢?若我说我来替你复仇,换你重新做回你自己,你可愿意?轻轻地摇了摇头,钟会似也在嘲笑自己心中所想的荒谬。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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