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地上全是化开的雪水,泥泞得不像样子,玩球小队就地解散。可她最近野惯了关不住,索性出门转一转。一个人嘛,仿佛哪里毛毛的,她也不太敢,逮着个人赶紧跟上。郭永年看她还穿了雨鞋,心想来回百来米的距离而已,只叮嘱说:“那你慢点。”齐晴雨脚没办法好好走路,看到个水坑都不愿意绕过去,非得试试鞋怎么样。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郭永年时不时回头看,很怕她摔一跤。齐晴雨才怕他顾后不顾前,反倒把自己折进去,索性往前跨三步说:“别看啦,咱俩一块走。”只是她不知道,走得再平行,郭永年的余光也全是她。第56章在外面溜达几圈,齐晴雨过足放风的瘾,满意地回宿舍。她进院子就看到亲哥跟陈传文在角落讲小话,马上凑过去说:“你们干嘛,干嘛你们?”真是哪哪都有她,齐阳明拽着meimei的发尾:“能不能跟人家淑宁学学,她坐好半天了,都不关心我们弄点啥。”那样多文静多好啊。许淑宁听见自己的名,抬起头道:“一看就憋着坏,我才不爱打听。”看看,看看。齐晴雨乐颠颠说:“也就我肯跟你们狼狈为jian。”真会用好词,陈传文拽着齐阳明往角落去:“我们还不用你呢。”一看就有事情,齐晴雨立刻挤过去说:“不行,要给我听!”她越是这样,齐阳明跟陈传文就非要吊着她,三个人在犄角旮旯的,声音传得遍地是。许淑宁听一耳朵,都没听见正题,只有车轱辘话来回绕。她都替齐晴雨跳脚,想想帮腔说:“大男人,别吞吞吐吐的。”谁吞吐了,这不还在商量嘛,陈传文含糊不清道:“说起来还是你起的头。”许淑宁心想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可一个字都没听清,拍拍手掌的灰:“别扯我,我不管。”哪能不管,陈传文觉得还是要赖上她,索性摊牌说:“就是吃羊rou锅子的事。”许淑宁那天只是随口一说,心想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倡议过,怎么能叫她起的头。她道:“你挺敢讲,上哪搞羊rou,要不割我的rou给你吃?”那她就是想割,陈传文也不敢吃,连连摆手说:“咱们还是来讲讲羊rou。”要羊rou就只能去齐山大队,来回十几里山路,折腾是一回事,另一桩更麻烦。许淑宁想都不想就道:“你就是能走,也得有人搭伙才行。”齐山大队只卖活羊,几十斤rou一家可吃不下。要按照在西平的时候,隔壁邻居凑一凑也行,但队员们都计算着过日子,加上刚吃完猪rou,只怕不好办。陈传文当然也知道,拍胸脯说:“这个包在我身上。”满大队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东家西家问问总能有愿意的,再说了,马上好几户人要嫁女儿娶媳妇的,总得有个硬菜顶着吧。交给他也不是不行,但一听就很麻烦,阵势闹得够大的,许淑宁心中盘算着说:“有点招摇。”仿佛显摆知青们多有钱似的,传出去也不大好,尤其最近小偷小摸还多,民兵们都防不住,三令五申严守门户,他们倒是唱起高调来。陈传文刚刚跟齐阳明嘀咕的就是这个,两个人怎么琢磨都觉得事情不简单,毕竟他们下乡以后最怕人家说“城里人搞特殊”。但想想羊rou锅子又咽口水,赶上快年关思乡之情泛滥,还是想求一点可行性。陈传文试着说:“我看最近家家都有rou味。”人家那rou能一样吗,是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分二两,往菜里一藏瞧不到rou末星子。反正许淑宁是个多思多想的,犹犹豫豫说:“要不再等几天?”再等几天就正月了,除夕夜肯定吃不着,陈传文叹口气说:“感觉差点意思了。”许淑宁也跟着叹,心想头回在大队过年,真是人人心里都有执念。她自己也差不多,舔舔嘴唇道:“待会投个票吧。”她这么说,吃午饭的时候就得畅所欲言。其实也基本等于某几个人的一言堂,陈传文道:“阳明跟永年跑一趟,我和孟津到处问问谁家要,就麻烦女同志多劈劈柴了。”哟呵,还知道用麻烦这个词。齐晴雨眉头一挑说:“原来你馋虫上身才会好好说话。”陈传文微微笑道:“女同志,我可没加们。”这句话那叫一个流畅,好像就等着她说能驳回去,故意给人挖个洞似的。齐晴雨的反应也很快,立刻抬脚踹他,两个人真是什么事都能吵起来。眼看方向走偏,许淑宁拍桌子把事情拉回来道:“讲正经的!”正经的就是都想吃,连郭永年略一踌躇都说:“十几地里而已,不耽误什么事。”只花时间和力气能做的,对他来说都最简单不过。许淑宁心想确实不耽误事,但别的就不好说,吹胡子瞪眼道:“你知道齐山大队是什么地方吗?要走盘龙小道的。”盘龙小道压根不是路,是附近几个大队的人用脚踩出来的,春天草一长就该盖上,不熟悉的人弄不好要迷路,真丢一个怎么办,找谁说理去?郭永年叫她一讲也没把握,思索道:“那得有个人带着。”叫谁?举目四望,知青们现在也就跟一帮娃娃们打好关系,总不能让西瓜皮上。说难听些,出点什么事怎么跟人家家里人交代。许淑宁反正是想不出谁,倒是齐阳明举起手说:“我可以让旺家帮个忙。”谁?齐晴雨一愣说:“你还认识新朋友了?”非要说朋友好像也不算,齐阳明道:“就是天天砍柴的时候撞见,他有时候找我换点东西,偶尔唠几句。”换东西?兄妹俩共同财产多,但齐晴雨这个当事人没什么印象,倒是许淑宁道:“就上回想换毛线那个?”入秋的事了,得亏她还记得。齐阳明道:“前几天还问我,但我真是没有。”给郭永年织毛衣用的线还是梁孟津想办法弄的,有些票知青们也不富余。许淑宁道:“剩下的就够只袜子,也不好意思给人家。”齐阳明摆摆手说:“没事,我来办就行。”他是靠谱的,许淑宁不再cao心,扭过头看:“那你们这个分羊rou小组需要组织多久?”还有名字,梁孟津想想说:“我下午上课的时候让西瓜皮他们回家问问。”另一边的陈传文也道:“我四处转,卖不出去半只我自掏腰包。”还立下军令状了,这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许淑宁双手一摊:“得,吃完饭开工。”碗筷一收拾,陈传文和梁孟津就出门去,齐晴雨有点坐不住,扭过头:“永年,咱们也去。”不是,谁是亲哥。齐阳明没好气道:“你怎么不叫我?”齐晴雨哼一声说:“你跟陈传文蛇鼠一窝。”小丫头片子,还有点记仇。齐阳明挥挥手:“走走走走,我不跟你讲。”齐晴雨才是不跟他讲,辫子一甩就朝外走。她一蹦一跳的,路过门槛差点摔倒。就这丫头,真是没一天省心的。齐阳明无奈道:“稳重!能不能给我稳重点!”什么千叮咛万嘱咐,齐晴雨全当耳旁风。她闷头往前走,几十米后才停下来抱怨说:“我做什么都不对,天天念叨。”平心而论,每句都是道理上,不是亲兄妹别人也不cao这个心。郭永年总不能讲齐阳明不好,他这个人实诚,索性说:“那你骂我出出气。”多有意思,齐晴雨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这人,傻傻的。”郭永年也觉得自己不大机灵,不自在道:“还是你想怎么着都可以。”齐晴雨开玩笑地往前凑道:“什么都行吗?”她离得太近,郭永年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说:“都,都行。”不知怎么的,齐秦雨不太好意思盯着他,看看天看看地说:“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她就是这样,古灵精怪的。郭永年应道:“好,我不会反悔的。”齐晴雨眼睛滴溜溜转,从路边扯起根草往前走说:“反悔我就揍你。”好像她那小拳头能伤了谁似的,其实无非是仗着旁人不动她而已。郭永年在后头跟着,一双手随着准备扶她,心想就这走路的架势,不摔个三五次都是老天爷偏爱,怨不得齐阳明天天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