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胜过爱自己作者:朗琅
第36章
二十七
傅景诚从日本回来以后立即被大大小小的公司纠缠住了,吴克去了欧洲出差,撂下了一大摊子事。忙到快下班的时候,秘书进来通报,说是“傅太太来了”。他从办公桌上的文件里抬起头来,似乎有些诧异,因为傅太太现在正在加拿大修养,怎么可能突然回来呢?后来才渐渐地反应过来,原来秘书小姐口中的“傅太太”,是他的妻子,董湘滢。
从他们结婚到现在,她从来都没有到公司来找过他,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遇。他的手机里大概存着十几通未接来电,都是她打来的,她究竟有什么急事?连这一时半刻也等不了?
其实他已经很累了,日本之行已经让他心力交瘁,戚菁患上了所谓的“产后抑郁症”,而且是有自虐倾向的那一种,他必须得时时刻刻地陪在一边,以防不测。
门开了,她缓缓地走了进来,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其实才分开没有多长时间,虽然经历了那样的突发事件,虽然他现在应当对她充满了极端的愤慨与怨恨,可是在她进入这间办公室的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列装外套,散着长长的头发,窄窄的脸孔上只有一乌沉沉的大眼睛仿佛还闪动着着一点灵动之意,其余的,仿佛这个天气里的一切,萧瑟冷寂,了无生气。
好象那一年的春节,已经记不清是大年初几了,反正她就这样一副装扮,狼狈而又委屈地跑到他家里去,不依不绕地哭个没完没了。因为那一天董凯钧和几个同学约好了要去城郊爬山,她不知怎么得知了这个消息非要跟着一起去,遭到了董凯钧的严词拒绝,所以就跑到他这里来诉苦。家里其他的人都去亲戚家了,他少不得好言安慰着她,又特意陪着她一起去看了一场贺岁电影,才哄得她高兴了起来。
那一天,他失了约,没能和董凯钧他们一起去爬山,本来几个要好的同学约好了在考大学前的最后一次疯狂,他为了她,却失约了。
可是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损失,看完电影在路边给她买了几只烤地瓜,她喜孜孜地吃着,喜孜孜地掰了一块送到他的嘴边,他一点点地吞咽进肚子,根本就没尝出什么味道。太阳出来了,尽管街道上仍是一片荒芜,可是她映在金灿灿阳光里喜孜孜的表情,红扑扑的脸就好象红苹果一样清香可爱,他一点点地吞咽着,心里也如同融化了一般。
她伸过粉红的绒线手套,伸到他的嘴边来,他竟然也是无知无觉的,只觉得那娇嫩的颜色在阳光里格外鲜艳起来,不由得只是傻笑着。她一下又一下擦着残留在他嘴边的地瓜余渍,也是傻傻地笑着,半晌才轻轻地唤道:“傅景诚……”
“傅景诚……”
依旧是咖啡色的外衣,依旧是粉红的绒线手套,他怔怔地出了神,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还是喜欢这样的装扮,真看不出她是一个如此念旧的人。可是他忽然又想起来,那一副印着圣诞树的粉红手套,还是他放进她的背包里去的,是他在念念不忘,是他在潜意识地偕同着她,希望她也念念不忘。
他望着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来的渐渐变地陌生的女人,淡淡一笑,“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她脱下了粉红的绒线手套,握在手里轻轻地揉搓了几下,半晌才道:“傅景诚,我们……离婚吧。”
“离婚”这个字眼太过震撼了,尽管曾经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过无数次,可每当这两个可怕的字眼一出现,他就象发疯似的想方设法地赶走它,然而他越是恐惧越是胆怯,反而助长了它的嚣张气焰,现在它就张牙舞爪地向他挥舞着胜利的拳头,冷冷地向他宣告着,“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春天来了,可似乎比冬天里还要冷。屋子里开着暖气,可他还是觉得那寒意,丝丝缕缕地不怀好意扑进他的骨隋里,想要通过那细细绵绵的力量将他分化瓦解。
他冷冷一笑,顺手拿起桌边的一只打火机,弹了开来,却又想起根本就没有烟,于是又漫无边际地去找烟。摸索了半晌,才发现烟盒就老老实实地躺在打火机的旁边。他又弹开了打火机,反反复复地按着,却总也打不出火来,手上的气力渐渐地放松了,松松垮垮地几乎握不住那一只小小的打火机,索性扔到了一边,又是冷冷地一笑。
她默默地看着他的慌乱与虚张声势,她以为自己先提出来应当是非常善解人意的,他不是正在希望着解除这讨厌的束缚吗?难道他真的想要她血溅当场,一命偿一命,他才算痛快?一旦想到生死攸关的大事,她突然充满了一种大义凛然的勇猛与委屈,虽然这是两种完全不相干的情感,可是她愿意奉献了自己,只要他愿意,可是在慷慨就义的背后却抵挡不住她的委屈,因为他怎么忍心?他怎么能狠地下心来?
空气里有些难奈的寂静,一切因为这寂静都停滞不前了,然而玻璃窗外的天却渐渐地转成了青灰,昏暗的云层里好象隐藏着重重的玄机,蓄势待发。雾茫茫的天地间,有万千的尘埃缓缓地降落,许是下雪了,许是黑暗来临前的一种懈怠表现,然而他和她,就坐在这半明半昧的世界一隅,天光被无限地拉长,他们心里清楚,已经无法再共同等到明天的太阳。
半晌,他才一字一顿地道:“离婚,说地可真是轻巧!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同意呢?”
她微微有些诧异,扬起眉来,“我以为你求之不得呢!”
他轻轻地敲打着桌面,“你是在跟我赌气吗?为了……戚菁的事?”
她微微有些愤怒了,为了他现在的语气和态度,他小看了她也无视了戚菁,难道他也象社会上的某些人,因为原配的“不识大体”竟和小三一般见识而不屑一顾?倘若真的是这样,她替自己冤,也替戚菁不值,两个原本可以美好人生的女人,怎么就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差一点儿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他仿佛察觉了她的愠怒,又好象视而不见,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和戚菁……已经结束了……你无须在意……至于那个孩子,也是在我们结婚之前的事,如今没了,也是一了百了……”
她再也忍耐不住了,突然抬起手来,将办公桌上摆着的一件小小的水晶烟灰缸扫到了地上,幸而铺着厚厚的地毯,落地时只发出了闷闷的声响,她的愤怒却达到了顶峰,“傅景诚,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一了百了?刚刚失去的那个,可是你的亲生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荣华富贵,就那么好吗?好到让你不惜一切代价。早知道这样,你当初就该好好管住你自己的欲望,怎么就那么不小心,随随便便地弄了个孩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