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约好了一起去看樱花的,可是她现在在哪里?
有人在轻轻地哭泣,他茫然地望着,原来是自己的母亲,拉着他的手,大概是喜极而泣,“景诚,你终于醒了?可把妈妈吓坏了。”极少看到母亲如此失态的,他微微一笑,只是觉得心烦意乱。
紧接着是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许许多多的人进进出出,仿佛隔了好久才消停下来,傍晚的时候,张绎凡来了,神态黯然,简单问候了他一番,又无话可说了。
好一会儿,张绎凡便起身告辞了,走到门口,方淡淡地道:“龙山死了,跟着他的那些人都是些小角色,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没有证据证明是傅传里指使的……所以警方无法……”
他却恍惚地望着在斜阳中摇曳的那株樱花,目不转睛地等待着它的花期,好象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张绎凡摇了摇头,便推门出去了。
几天以后,他可以下地活动了,倒是态度很积极地配合着医生的治疗方案,仿佛是想尽快地康复尽快地忘掉从前不愉快的一切尽快地开始新的生活。倒是吴克几次三番地问他:“你真的决定了吗?这样做值得吗?”他还是微微笑着,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吴克大约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劝无可劝,只是长叹着,无可奈何。
倒是董建在他出院前一天到病房里看他,他正在阳台上看着那株已经露出一点花苞来的樱花,聚精会神地,几乎没有察觉到有人站到了身后,半晌才淡淡一笑,“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我没想到会牵连于她,所以我才一直避着她……我知道你杀了我的心都有,不过不劳你费心,等我办完我要办的事,自会……”
长久的沉默过后,董建才缓缓地道:“这几年来,我每每想起传泰的突然去世,都会心存内疚。也许我不该那么绝情的,他那个时候所需要的也许不是斥责不是放弃……我没想到他会去地那么突然……但是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我真的是非常生气,生气我多年的好朋友竟然变成那个样子……他一直都在欺骗我……景诚,如果我知道会是今天这个结局,我无论如何都该向你解释的……可是,你是那么爱你的父亲,我怎么能破坏他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可是你知道吗……你一直引以为豪的父亲,在他去世前的那几年里一直在从事着走私贩毒的不法买卖,傅氏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幌子而已……因为一笔货出了问题,他急要大笔的资金来填补那个空白,所以才会托我帮他贷款……我知道了真相,自然不会置之不理……这会儿说出来,已经太晚了吧……就是滢滢,我对她也没有完全说透。可是她说,你若真的爱她,就一定会放下仇恨,她会等你慢慢地放下……景诚,仇恨有时候真的毫无意义……滢滢她希望你能放下,她希望你能放下仇恨,好好地生活……”
残阳如血,冷静而冷酷地放射着镇定的光芒,静静地越过阳台的阑杆,晒在他的胳膊上,虽然隔着一曾薄薄的毛衣,却依然能够感受到火辣辣的烫,烫地心里好象煮沸了一锅水似的,茫茫然,不知该将这锅沸水挪到什么地方去,真的再也没有地方盛载更多的刺激。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董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许从来没有出现过,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直到黑暗完全来袭。月影绰绰,在青与黑的交界处渐渐地凝结地起来,仿佛一只吸血的蝙蝠,正在撩着锋利的牙齿,扇动着宽大的翅膀,虎视眈眈。他脸上浮现出冷讥的笑容,等待着,等待着那生死相见的一搏。
还是顺着傅太太的意思,一起去了加拿大,象他这样虚弱的身子,总得先修养一阵子,也许离开那个伤心失落地才是最好的修养方式。他变了好多,竟然变地越来越大平易近人,似乎对一切事情都不再那么执着了。惟有傅太太,并没有放下心来,总是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大约是在猜度着他的本意,也许他正在默默地筹划着,筹划着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其实,他自己想地倒没有那么复杂,不过是想跟母亲平静地生活一段日子,因为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虽然因为种种的事由,他和自己的母亲之间仿佛充溢着难以言说的隔膜,可毕竟还是他的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软弱地看着他的眼色行事,他总不能离开地太过突然。
母亲要去纽约参加朋友的婚礼,他很温和地表示要一起去,母亲起初有些犹豫,但他的解释很合理,可以认识更多的人,全当散散心了。
新娘子丽莎是母亲大学时代的同学,这次是第四次婚姻,新郎是著名的出版界大亨瑞查,很风趣的美国老头。他和傅太太得到了非常热情的招待,就住在那老头在乡下的葡萄庄园里,每天有见不完的朋友,参加不完的聚会,傅太太的精力似乎稍稍分散了一些。于是他便借故在一个周末去了傅传里位于纽约的家,事先也没有做太多的准备,只随身携带了一把枪,同归于尽,倒也用不着那么多的累赘。
没想到,傅传里并不在家,接待他的却是“春之舞”日本料理店的老板娘,钱雅梅。并没有让他进门,态度明显有些惊慌,绊绊磕磕地质问着他:“你来干什么?”他很平淡地回答:“我来找傅传里有一些事情要处理。”钱雅梅狠狠地盯了他一会儿,才冷冷地道:“你该好好地活着,有些事用不着你来管……滢滢,她也该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他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又道:“你也该好好地活着,有些事情也用不着你来做……”可是钱雅梅却低叹道:“象我这样的罪人,凭什么可以活地那么长久?”
“象我这样的罪人,凭什么可以活地那么长久?”
他在回去的路上,默默地回味着这句话,本来他应当留在那里的,可是钱雅梅告诉他傅传里去了瑞查的葡萄园周末聚会,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太愿意他一起到美国来。他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可以世事偏偏就是那么无常。
虽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可葡萄园里的依然是灯火通明,仿佛聚会还没有散。他想了想,还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走进到大厅里,本打算直接回二楼自己的房间去,在楼梯上无意间向小客厅瞥了一眼,赫然发现傅传里坐在人群中,仿佛在听着新娘子的高谈阔论,笑逐颜开。然而,那笑意却忍不住向一旁传递过去,去了又回,回了又去,仿佛有些避忌有些胆怯,又好象有些凄凉有些无奈,然而这避忌胆怯凄凉无奈,都敌不住满心满怀的喜悦与温柔。
他默默地望了一会儿,还是一步步地挪上楼梯去。仿佛有些疲惫,就直接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微闭着眼养着神。
仿佛隔了许久,隐约听见悉悉簌簌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傅传里先生可真个风趣的人!丽莎,文惠小姐与傅先生的感情那么好,为什么他们不结婚呢?你们中国人可真是奇怪!”
丽莎低叹了一声,才回答:“虽然没几个人知道,可文惠和傅传里在大学的时候就悄悄谈起了恋爱,我没想到文惠在大学毕业后竟然和傅传里的哥哥结了婚。当时我还问过文惠,文惠只说傅传里这个人太吊儿郎当了,没什么上进心不值得托付终身。后来,傅传里也出国了,许多年杳无音信。文惠的丈夫和傅传里完全不一样,是个很死板很没有情趣的人,好象和文惠的感情也不怎么好。我猜文惠这么多年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傅传里,而傅传里竟到现在都没有结婚……大约也是因为忘不了文惠……”
许多年了,他隐隐约约知道有些不对,父母的感情并不算和睦,可是他就是没有敢往深处想,原来是这样。母亲对于父亲的突然去世并没有怎样的悲痛,甚至对他执着于报仇的事,也很不以为然,并且对咄咄逼人的傅传里诸多忍让,原来如此!
他该怎么办?
过了良久,仿佛有些口渴,他才缓缓地站起身来下楼去,楼下的聚会已经散地差不多了,只有一些人还在玩着侨牌。他端着一杯冰水,走到客厅外的走廊里去透透气,不想那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仿佛是特意等在那里的。
他不由得冷冷一笑,“傅传里,有的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该说你勇气可嘉还是说你厚颜无耻?你害死了我的父亲又害死了我的妻子,你明明知道我再也不会放过你,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你而来,你竟然还有胆量到这里来?你是在向我宣战,还是在嘲笑我这么多年来对你的手下留情?”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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