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奄奄一息的男人,还有那痛哭绝望的女人,他哆唆着站起身来,温暖在一点点地离开他的身体,所有的血液开始倒流。他突然想起母亲曾经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倒底是骨肉血亲……”原来他长久以来所做的一切根本是个错误,他为此而牺牲的爱情,也微不足道,那白白死去的女孩,永远都将死不瞑目。
在猝然之间,他被打倒在绝望的深渊,再也翻不了身。
那根深蒂固的血缘,夹杂在仇恨的火焰里,只若撕心裂肺的致命之箭,他被钉在命运的生死柱上,眼睁睁地看着突然来临的一切,却是毫无能力。
突然,他缓缓地拿起跌落在餐桌上的那柄手枪,缓缓地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怔怔地望着对面抱拥在一起目瞪口呆的男女,也许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再度扣在扳机上……
不想,他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好不厌烦,他只得接了起来,是个他很不熟悉的声音:“傅景诚,我是钱雅梅,现在我在机场……我犹豫了好久,还是想告诉你……也许,滢滢的死,也许并不关傅传里的事……傅传里患了肺癌,已经是晚期了……如果不是傅传里的话,那么只会是另一种可能……戚菁……龙山和戚菁早就认识,他们曾经是青梅竹马的恋人……或许,龙山只是为了给戚菁出口气……”
这仿佛又是一枚定时炸弹,炸地他体无完肤。
可是他却还能强撑着回国去,去找那个已经对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没想到戚菁接到他的电话,一点都不意外,而且还打扮整齐地在公寓里等着他的到来,米黄色的洋装,长发飘飘,飘逸灵动,出尘入画。她对他意兴阑珊的表情很是幸灾乐祸,“傅景诚,你也有今天!董湘滢她死了,是你害死的她,你怨不得别人!”
他无法否认这指责有什么失误之处,在这动荡的世界里,曾经发生的一切使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可是他仍然希望戚菁不会是钱雅梅说的那样,究到底,也都是他的错,是他不该出尔反尔,是他不该移花接木,感情是多么神圣而严肃,他不该用来游戏用来玩笑。
“我只想问你,当初是你授意龙山把董湘滢掳劫到大山里去的吗?”
她冷冷一笑,“你为了董湘滢,竟然连报仇都想放弃……也许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可是我已经知道了……我恨你,恨你为了她才找上我,恨你为了她什么也可以放弃……所以,我才要毁了她,让你后悔莫及……不错,龙山是我从小青梅竹马的朋友,当初也是我拜托他将董湘滢掳走卖到山里去的……甚至,连那个捆绑住你手脚的孩子,也是龙山的……只是,龙山却不是托付终身的对象……我想把孩子生下来,不过是用孩子来拴住你,可是我心里也犯着嘀咕,纸是包不住火的,孩子一天天地长大,你终有一天会知道真相……所以,我也是万不得已……检查的结果,说孩子已经有了问题,医生劝我放弃,于是我就想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办法……我想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而不仅仅是为了孩子……我没想到,就算我告诉你,是她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的,你也还是忘不了她……我想为你生一个真真正正属于你和我的孩子……可是,除了在美国喝醉酒的那一次,你竟然连碰都不碰我……你的心里只有她……我恨你们……我只是个弱女子,能心甘情愿为我办事的只有龙山……因为我很想知道,在傅氏与董湘滢之间,你究竟会选择谁?”
他看着那楚楚动人的美丽面孔,依然无法相信在那美丽之下掩盖的恶毒心肠,“我一直都对你心存在内疚……原来我们不过是半斤八两……你也只是为了钱而已,不过是因为我比龙山有钱有地位……”
她却声嘶力竭地叫道:“你凭什么污蔑我的情感?我是真的爱你!是你的无情你的绝情,才把我变成这个样子!我从小没有父母,忍受着叔叔婶婶的白眼长大,我比其他人更有自我保护的意识又有什么地方不对了?我哪比得上那千金大小姐,享不尽的宠爱与荣华富贵,我只有靠我自己,又有哪里不对了?”
他再也不能忍受,狠狠地抓住她的双肩,亦是疯狂地叫喊道:“可是你不该害死了她……就是龙山,好歹也是为了你,你怎么能一点愧疚之意也没有?你这个女人,倒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真的想把她错骨扬灰,可是又能挽回些什么?她在那剧烈的摇撼中,“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死了,你再也看不见她了……你要是那么爱她,你就去地府找她呀……”他厌恶地放开了手,突然觉得,再多停留一秒,都是一种亵渎。
他缓缓地走下楼梯,前面就是公寓前的小花园,一簇簇的迎春花冲出黑铁阑杆,好象在光天化日之下爆开了金色焰火,金灿灿的光,晃住了眼睛,不由得他眯起眼来。
“啪”的一声,由天而降,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的愤怒与伤痛中,怔怔地望着跌落在五米之外的物体,米黄色的洋装,长发飘飘,飘逸灵动,出尘入画……只是,有一滩汩汩的血,缓缓地由她的身下流出过来,缓缓地,一直向他所在的方向,缓缓地流了过来。
他紧紧地咬着嘴唇,直到那里也缓缓地流下血来。
人生总是无常,有些变故总是瞬间发生,令人防不胜防。
又下雨了,淅淅沥沥地下了几天,仿佛总是不情愿的,将一口气悬在半空中,呼不出来又咽不下去。遍地都是青蓝的影子,好象是雨的颜色,一点点地落在衣服上,又飘散在无声的空气里,衬着没有血色的脸,依托着没有归宿的魂,苍凉又凄创。
然而,太阳总有出来的那一刻,微微有些阻滞,挣扎在青灰的云层之后,泛起了淡紫的波澜,突然迸发了出来,圆圆的金环,放射着灼人的光芒。一爿紫藤,藤蔓萦绕,纤柔缠绵,远远望去,犹如轻烟一般。一旁的堤坝上种满了柳树,金线丝垂,夹杂在翠荫荫的绿水里,丝随波动。由柳阴里呜呜咽咽地传出一曲妙音来,好象是谁在湖的对面拉着小提琴,微风一吹,在平静的湖面上荡起一层粼粼的波纹。
这里就是被称之为后海的地方,是一个开放式的公园。每年春到深处的时候,后海柳堤南侧的樱花开地最盛,粉白相间,云霞蒸蔚,在轻绯的云上移动着春天的光,温暖而迟缓,真的希望这样美不胜收的一刻能够天长地久地持续下去。
她轻声道:“傅景诚,春天就要来了,等樱花开了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后海看樱花好吗?”
他微微一笑,应道:“好……”
人生总是无常,有些变故总是瞬间发生,令人防不胜防。春天里一起去看樱花的约定,已经成为他们终生都实现不了的诺言。如今,樱花已经开到烂漫,却只有他一个人,沿着碧波荡漾的湖面,遥望着那云霞满天,怔怔地望着,喜怒哀乐,都化为了灰烬。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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