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思着想着,几乎走过了大半座城,经过康宁楼时,楼前热闹,一顶轿子在楼前等着,有女子被老鸨掺着走上轿,他认出那是采苹姑娘。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他听到围观者窃窃私语,采苹姑娘今天被城北的江大富人纳为小妾,以后有好日子过了,刑不归有些怅然,往另一条街走时,突然了解,昨晚刑羽为何挡着他不让出门,甚至反常的以己身来安慰。
羽儿……
刑不归不知为何会轻轻喊出义子的名,只是觉得心底酸酸热热。
不自觉又往熟悉的院落走,生活了六年以上的地方,其中四年有刑羽陪着,以往没多思考什么,可经过昨夜之后,刑羽在他心里的形象蓦地鲜明起来。
印象中,刑羽总是笑着的,虽然没听过他的笑声,眼里的光总毫不遮蔽他心里的喜悦,熠熠飘摇的星火两点总湿湿带着雾气,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那样的光芒只给他。从前他以为刑羽不过是敬爱自己,现在他已经隐隐约约知道,那不是单纯的敬爱,而是恋慕。
恋慕。这两个字滑过心底,刺着他最最深沉的那一点,让心瞬间抖颤了一下,接着砰咚砰咚打大鼓,拼命催送着热气往四肢去,他全身都热了,包括脸、脖子。
自然而然停下了脚步。
再走几步就可以转回到那条熟悉的巷口,他竟然却步,适才的情热一旦散去,代之而起的却是恐慌,就算知道了义子的心意,刑不归还是不懂该如何面对。
巷子里若是陡然间冲出一只老虎,他有勇气去徒手屠之,就算是躲着千年厉鬼,他也能老神在在与之抗衡,可是,刑羽不一样。
或者刑不归自己也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无动于衷?
能穿千万年坚石的是滴水,那么,从以前都默默温柔对待自己的刑羽,是不是也一点一滴穿透到他的心里?甚至,比那多年以前自己同样私心恋慕的女子还要更深刻?
就这么站在巷口痴痴的想,陡然间听见幽深的巷底有铮鏦的琵琶弹起,奇异的是,他能分辨出那是刑羽所弹,而不是薛大娘。除了弹奏底子的差异之外,薛大娘的琵琶声中有看尽世情的苍凉,带着无奈,刑羽的却有一种脉脉含情的幽思。
昨夜断了的弦换了新的,那么,那样欲语还休的幽思,是针对自己吗?刑不归傻了。
细碎的脚步声由巷子里传出来,薛大娘年已半百,走路仍维持少女般的优雅风姿,她在刑不归面前停了下来。
刑先生。她喊,开了口后没阖上,欲言又止。
刑不归从痴傻的状态中回复,琵琶声不绝,薛大娘人却在此处,更验证了奏乐之人为谁。
我教弹回来,发现羽儿心情不太好,一直站在院口等你,风凉,要他回屋里等偏不要,瞧他那意思,好像怕你不回来……薛大娘斟酌着用字:……他一向敬你爱你,若是惹你生气了,别跟他计较,那样单纯的孩子,世上找不到几个的……
刑不归心一紧,这时候才察觉傍晚的风恁地清冷,连薛大娘都拿出厚厚的棉袄子穿上了,体弱的刑羽要是不多添件衣物,岂不是会着凉?思及此,他担心了,忙走进巷子入院落。
琵琶上有四弦,此刻叮咚错落,刑羽独坐在枣树之下,蹙眉,破拨声繁,一整个人浴在乐音里,听见属于义父的脚步声进入院子,他收拨,紧蹙眉头开展,往刑不归望了一眼,明媚的喜悦自窗般的眼里透出。
果然,这孩子的心思藏不住,他的眼,就是他的人。
刑羽的喜悦没表露多久,很快就收敛起来,他托着琵琶站起身,指指厨房,意思是要先去弄晚膳,行动态度一如平常,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
刑不归点头,也没说什么,回到东进房里,见里头已经收拾的干净,酒坛清了,桌上放着茶壶茶杯与水;沾满汗水与情液的被褥也拿到外头洗了,床上换了另一套;这房间干净整洁的如同往常一样,唯一不变的是空间里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暗香滋味。
他坐在桌前倒了杯水喝,闻着那淡淡的香气,虽然跟刑羽刚相处的那几个月,气味总弄得他晕晕呼呼,可日往月来,那香味似也成了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一天没闻到都觉得怪,似乎身边少了什么的空虚。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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