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先生微微一笑,道:“书生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何况西北路招讨司反了契丹军,完颜沃侧被杀,三千兵甲被夺,如今临潢府军威震动,谁人不知?中都城上下,都早已坐卧不宁了!”
那少女听他说到“中都城”,登时担起心来,心中只道:“不知宜哥那边战况怎样,要不要紧?若是金军发了大队来……”只听华先生又道:“中都派的使者今日便到,临潢府战况,眼看便要有一番大变……”
那少女正触着心事,不由大急,一声叫了出来道:“中都使者!金狗又想做什么!”
华先生注目看着她,又是微微一笑,道:“金狗所想,自然是‘从速平叛’,只是平与不平,却由不得他们!这使者之来,只怕……反是耶律元宜的一个大好机会。”
那少女登时将小小别扭忘了个干净,一把拉住那华先生衣袖,叫道:“当真?我也去帮宜哥!”想了一想,又忽地泄气,松了手道:“娘亲总说我和二姐年纪还小,不许我们胡乱走动,也不想想宜哥比我大得几岁,还不是一般上阵打仗!女孩儿又怎样……便帮不得我辽军么?”
华先生并不答话,只将折扇向腰间一插,双袖一拂,举目向山下望去,缓缓地道:“从军何难!我说的大好机会,有一半便要着落在霞姑娘你的身上。只是……此行凶险,就不知,你敢是不敢?”
那少女全不知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一颗心却听得怦怦直跳,又是惊异,又是疑惑,又是说不出的兴奋,眉毛一扬,大声道:“赫连清霞是契丹女儿,便没有怕打仗的!你小瞧我么!”
华先生一声长笑,忽地抬起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臂,道:“好!随我来吧——”
赫连清霞奇道:“去哪……”一个“里”字还未出口,猛地里劲风扑面,气为之窒,却是华先生拉着了她,已自纵身疾奔!
赫连清霞心底大惊。她一直只道这人是个落魄书生,与自家山后那老和尚有交情,来下棋喝酒的而已。母亲也曾试过他功夫,道是差了,叫自己姐妹随他学些功课,莫欺负人家读书人。岂料今日耳边呼呼风响,割面生疼,两边林木狂飙也似一闪而过。休说她武功未深,便是母亲空身奔走,也决计不能这般快速,勿论手中还拉了一人!一时间无数惊疑,若不是一心念着能为辽军,二来生性大胆,几乎便要叫出了声来。
惊疑未已,华先生陡然停步,一个人竟如定在了地下,分毫不动。赫连清霞却禁不得身形摇晃,往前便冲,还是华先生挽着她手臂轻轻一带,这才止住了步子。好一刻定了定神,却见十余丈外木栏高起,人影幢幢,只这短短工夫,两人竟已越过了数重山外,此时那一处冷森森光芒映日,金铁马嘶之声不绝于耳的,正是东北路招讨司所在!
赫连清霞只觉心旌狂跳,三分心惊,倒有七分的期待。转眼看华先生时,只见他还是一脸懒洋洋浑若无事的笑意,眼角也并不向那边金军营扫上一扫,只瞧了自己低笑道:“霞姑娘小心,捉紧我!”
赫连清霞是契丹女儿,年纪又小,原不如何看重男女之防,也不客气,依言捉紧了他手臂,心道:“华先生又是要做什么?难道……难道……他要闯那招讨司兵营?”然眼见天光白日,招讨司中兵马重重,想是战况紧急,出入的猛安谋克军较平日尤多了数倍,纵然一个人武功再高,又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
骤然眼前白茫茫一线飒然射目,如电闪,如烟飞,赫连清霞脑中连如何念头尚不及生,只来得及猛咬下唇,忍住了冲口而出的半声惊叫。在这稍纵即逝的一瞬,他二人已是足下腾空,身形所向,正是金军兵营!
这一跃一冲,比方才行来之速更快了何止倍余,说什么尘沙不起,直便是驾风凌云!此时天方过午,艳阳悬空,遍地乌压压金军不下千百之众,却都只眼前一花,似见地下旌旗影一阵晃动,跟着头顶风直透衣甲,不由得纷纷一缩,再抬头看时,不过青空一片朗然。众兵相顾摇了摇头,都道:“好大风!”
赫连清霞一颗心都要从口中活活跳了出来,也受不住这扑面狂风,紧紧闭了眼睛,只是双手抓着华先生不放。陡然身子又是一顿,瞬间耳边风声尽消,静得出奇,只听华先生的声音轻笑道:“霞姑娘,和金狗捉这迷藏,可还有趣儿么?”
赫连清霞眨了眨眼,方看清身在一座大屋的梁架之上,果然已进了这千军重围的招讨司,心头又是一阵猛跳,低声道:“华、华先生……”
华先生竖起手指,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向梁下指了一指。赫连清霞急转眼看时,只见有四个人正走进屋来。
她随母亲隐居这带山中多年,认得当头一人乃是东北路兵马总管移室懑,想来招讨使领兵赴战,此地便由他主事。身后有两人作禁卫军官装束,居中一人紫袍窄袖,腰横金鱼,却非地方部族勃极烈之可比,而是京中二品以上武将大员,正自说道:“上边的意思,总管可清楚了?便速速奉行吧。”
移室懑连声称是,面上却有难色,好半日方道:“上命限期平叛,大人你却亲见了,这、这起契丹着实难缠,只怕……”
那武官皱了眉头,显然也觉契丹兵威之盛远出意料,难以交待,沉吟道:“皇上志不在东北,自然……我等只有奉命。若说限期,就不知这次京中,皇上还动不动得那位主儿……”
赫连清霞听得紧张,身子下意识地微微一动,陡听那武官厉声喝道:“甚么人!下来!”
便在喝声乍起的一瞬,一股力道斜刺里推来,将她轻巧巧地推开了两尺有余,人影定,喝声落,喀喇一声巨响,赫连清霞原本伏身的那条横梁已当中折断,如刀斩斧劈一般,这武官的劈空掌力,端的好不厉害!
而大屋正中衣袂拂动,赫然多了一人,正是华先生。赫连清霞明明一直在他身畔,竟不知他是何时跃下的。那武官更是变出不意,向后退了一步,抬掌喝道:“你是谁?”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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