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对凌绝心的举动,辛如铁毫无反应。他只是站在原地,微微仰起了头,看似平静的容颜却是异样的苍白,深邃的墨瞳中只映出凌绝心一人的身影。他的眼神凌绝心很熟悉:专注得仿佛要把视线尽头的那个人锲入灵魂,再不分开;蕴藏着一切说不出口的和不必说出口的爱意与柔情,无边无际。然而这眼神又很陌生,除了凌绝心熟悉的那一切,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情愫,在眸光深处,隐约闪烁。
辛如铁就这么看着他,甚至连眼睛也忘记了眨动,仿佛这一眼,便望尽了这一生。
心慌的感觉,突然铺天盖地地袭来。有如野兽凭直觉预知危险,无端的恐惧从身体深处窜出,凌绝心的心脏开始急速地跳动,声线也变得不稳了:“弟弟?”
而他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回答。辛如铁仍维持着原先的模样,时间好像在他周遭静止了,他的目光,他的表情,他的姿势,均已凝固。
“弟弟,你过来!”凌绝心提高了声音,把手伸长了一些。微微发抖的指尖,碰到刚刚掉落的雪花,一片冰凉。
辛如铁毫无表示的时间,在凌绝心看来,有如经年般漫长。雪花一朵一朵,在他掌中相继融化,而他相邀的姿态,徒劳无功。
风声,呼啸不绝。此外,没有任何人发出一点声音。久到凌绝心以为冬天都要结束的时候,辛如铁终于轻启薄唇。他吐出的字句,仿佛来自凌绝心最荒唐的噩梦:“哥哥,定恒大师已答应收我为徒,我将要在寺中剃度出家,礼佛修行。我不能跟你走了,你陪着陆先生他们,好生回去吧。”
很轻的嗓音,却盖过了天地间的一切响动,落在耳里,好像惊雷。
凌绝心死死地盯着辛如铁,神情却变得恍惚,好像分辨不出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只固执而机械地重复:“弟弟,你过来!”
辛如铁缓缓地摇了摇头,一步步地往后退开。他的目光仍然胶结在凌绝心身上,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变越长。
“哥哥,谢谢你治好我的病,让我过上一段最开心的日子。还有陆先生、贺兰先生、吕大夫、段兄弟,这大半年来,你们为我操劳奔波,煎熬心血,我很是感激……”在离马车约十步处,辛如铁终于站定,慢慢地合起了双掌,“然而眼下无以为报,只能余生日日在佛前诵经祈祷,祝你们添福添寿。”他的头发在手术前剃去了,这段时间里不过长出寸余,此时戴了毡帽,并无一根发丝外露,衬着一身素裳,更兼容色清冷,身周那股远离尘世的气息,竟像是比他身后静静站着的怀虚和定恒还要浓一些。
“你说什么?”凌绝心的嘴唇开始哆嗦。把目光从辛如铁面上挪开,他茫然地环视四周,已经熟悉的屋宇、即将起行的车马、前来相送的父亲……逐一地映入眼帘。他发现这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得他无法说服自己,这是一个噩梦,睡醒了就可以逃离。
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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