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她举步的时候,那梅树下神朗倦秀的男子却自脚向上慢慢幻化为飞沫,仿佛梅与雪的结灵,就要这样随风飘散泯形,那温柔深情的面容却仍在如生的笑着。
她看着他的双腿消失,再也不敢迈一步。就这样在触手可及,伸臂可揽的咫尺之间——双手、双臂、胸膛、脖颈、嘴唇、鼻翼、眼眸、双眉、额心……就这样亲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自己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湮然于梅雪之间。
等她觉得冷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肩上已积了半指的雪,四肢都冻僵了,脸上却揪的生疼。心里如泼了油,熊熊的燎起来,自己必须要见到他,必须知道他的消息,必须知道他的消息!
她急的不行却因冻僵不能挪一步,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必须先回去,这里不会有侍卫和宫娥,她只能靠自己走出这片梅林。
挣扎许久手终于有了知觉,腿却难以动弹,她急怒之下,又难捺悲戚,泪直落下来,脸上又疼起来。
她反手一摸,原是方才哭时泪都凝在脸上,迎着寒风结成了薄冰,现热泪一冲又溶了,撕扯着细嫩的脸颊,生疼。她也不顾脸,搬着腿艰难的往外移。
一个重心不稳,她跌倒雪中,撑手起身腿却如何也不听使唤,竟爬不起来。她恼怒的捶了捶地,连续几次都跌倒雪里,满头满脸的雪屑,冰凉透骨。
就在她又气又急忍不住埋首在雪里大哭一场的时候,一只手伸到她面前,轻轻的却有力的拉她起来。她下意识的说,“不管你是哪宫的奴才,速送本宫会东宫,重赏。”抬头开到来人的脸却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原是萧昀,他也不恼,扶她站好,又折回梅树下拾了她脱掉的斗篷和软貂护手,抖了抖粘上的雪,又回她身边细心的为她抖落了身上的雪,为她披上了斗篷,戴好了护手,轻声问,“太子妃欲往何处?”
她笑起来,“昀,快送我回东宫。”
他站定,凝视她的眸子。方才他都看到了,从她进园到她起舞,从吹雪到嗅梅,从痴立到跌倒,他都看到了,他每年都看到了。他看了四年,自帝临三年到龙昕三年,她每年腊月廿二都会来梅林,吹雪起舞,廿三来折梅饮酒,除了龙昕一年,那时她身怀六甲,虽不曾饮酒起舞,却仍是吹了雪折了梅。他看了四年,痛了四年,惜了四年,每年都是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从没人知道,今日看她跌倒在雪里再也站不起来,终究是没忍住,忍不住走出来扶她起来。他知她与他是相识在一树雪梅下,他知他与她曾是少年情深的恋人,他知他与她是情深缘浅终成叔嫂的怨侣,他知道他都知道!不过他不明白的是为何他亲手将她推向别人的怀里她仍旧年年念着他想着他,终不忘情。即使跟太子恩爱无隙,但是他看得出,那不过是做戏,她爱的始终是他,是他,是他啊。他看她的眼眸深处,方才可是看到了他?那个绝世迤逦惊采脱艳的凤临王——公子诸。
她见他并不回话,也不恼,焦急的说,言语中有抑制不住的惊恐,“不,昀,你去帮我找我哥来,让他立刻进宫,我有急事找他。快去啊,一会在路上随便找个奴才把我弄回去就行了。”见他仍不为所动,她急怒,“快去,本宫命令你即刻去!”
却见他惨然一笑,竟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然后解下了自己的大氅为她披上,细致的系好带子,又回手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来,轻轻的将她脸上的泪痕和冰碴一并抹去。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他低着头正巧附在她脸前,轻声说,“总不能让奴才们看到你这个样子,毕竟是将来的皇后。”
她羞愧的低了头,却看到那方帕子,瞬间愣在当地,仿佛被雷击中。
那竟然是她的帕子。
却不知他从何得来,她想着他的用意,脑子却一片空白,心中犹疑着,怎会呢,萧昀如此的人,怎会对自己!她是如何也不会信的,却见他收了手,帕子仍收入怀中,他知道凤临王时日无多,只怕也就是这两日了,他知道她找苏陵来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哥哥替自己去看看他怎样,他们之间竟然可以相互感应么,他想到这里心又酸涩的揪起来,藤蔓般的缠绕上来。最终他只是淡淡的一笑,轻声说,“阿嘉,你竟这般爱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仍没回过神来,却见自己宫里的奴才们奔过来,浅碧跑在最前头,焦急的问她如何。
她闭了闭眼,定了神,吩咐着,“快扶本宫回凤梧宫。”
被扶着却走得十分慢,她不耐的启唇,“德春,背本宫回去,如此太慢。”
德春是凤梧宫里的大太监,总管着凤梧宫里的日常事务。此时一听弯膝便跪了下去,“禀主子,奴才不敢背您,这于礼不合。”
她懒得跟他费唇舌,直接厉声斥道,“德春,是你的脑袋重还是礼节重!”
德春见她恼了,赶忙起来由宫人扶了,背着她小心翼翼的往凤梧宫回。
凤梧宫原先并不是凤梧宫,苏嘉初入宫时挑了风栖宫住进来,虽为太子妃竟也没有要求入住太子宫或挑拣个奢华的宫殿,反而只是挑了个冷清幽静的风栖宫,倒是让皇帝暗赏了一回,叹她是个有心性的。
她入宫后第一次赐宴上皇帝竟打开天窗直接问她,可恨未随诸儿而嫁了仲儿?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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