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妈妈发现我在写歌词,发现我写的歌词那么晦涩又黑暗,急得找来了我爸爸,说我的心态出了问题。我爸爸不是很懂,又找来我哥,他看了之后说“这个能红”,后来我真的红了,靠着这首歌,拿了当年的最佳歌词。
我一直都很幸福,所以我不会处理任何事,我也是个经得起失去的人。
直到——我开始喜欢我哥的妻子。
在这之前有很多歌手是不是失恋了好多次,而事实上我连恋爱都还没有,我只是比较容易坐下来,听人家对我讲,说她们失恋了啊,很难过,然后自己晚上躺倒床上,就觉得自己被虐到了。
直到有一天,我真的被虐到了,才发现其实没有那么痛。
前几天医生找我闲聊,说要给我看星座,她讲我是双鱼,很花心很难搞活在幻想里。
我听了之后觉得有几分道理,大概我的花心都给了我歌词的女主角,不同的女主角,不同的面容,不同的开场和离场。
因为素清的关系,我和我哥的关系曾几度陷入僵局。
我甚至有过冲动想要带着她离开,然而我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她跟我哥,我不知道我更在乎哪一个。
每个人我都想留着,每个都想爱,每个都想幸福。可最后我只剩下我。
后来我哥找我要配型,我不是不想给,反正这样的身体其实活着并不是那么开心,但我很有私心,我有让他选,如果女儿跟妻子他只能要一个,他会把哪一个给我。
那时他看着我沉默。我只好认了。
我从来没有对素清讲过,说我爱她,爱了很久,具体从哪里开始,我有点记不起。似乎是我按住她的手的那一刻,觉得她的手牵起来很暖。也或者更迟,是在她靠在我的怀里,露着无奈又无力的笑容,我知道她不是在看我,然而我却记得很深,不知道要用多久才会忘记。
我也从来没有讲过,我总是拿她很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我跟她的关系,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能然自己显得不那么空洞苍白。
我都没有讲,因为没有讲已经觉得手足无措,没有讲,已经觉得好为难。
所以我常常在想,也许我并不那么爱她,至少没有我以为的那么深。
医生来的时候,我依然在发呆。
发呆在想什么,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事实上我总忍不住走神,一度觉得自己是个木讷的人,虽然写了很多情歌,但我其实并不具备爱的能力。
在医生告诉我她喜欢我之前,我甚至没有感觉到这一点。
虽然她是个非常直接的女孩。
我们两一起去吃夜宵,她把骨头带回去给我的狗,结账时,侍者告诉我,账单已经买过了,刷卡,名字签的是素清。
她的字写得很漂亮,飞扬跋扈,像个男人一样刚劲。
环顾四周,我没有看到她。
出门时街上下起了雨,医生带了伞,不得已,我们挤在一把伞里,位置有点不够用,她就伸手搂住了我的腰,吐着舌头,说:“喂,你这时候应该像个绅士一点。”
我觉得自己年轻时候还算绅士,这会儿越来越觉得那一套虚伪。就像我第一次穿西装时觉得很帅气,这会儿越来越觉得那东西很束缚。
一路踩着水,我没有伸手去拦计程车,走到转角时,有车停下,我认识,车牌号是我哥的生日,现在依然很少见的保时捷918。
她停了下车,然后打了双闪,算是同我们打过招呼,又缓缓地开进了街道尽头,转弯,然后消失在了漫天的雨幕里。
医生问:“你还喜欢她吗?”
“喜欢。”
我还喜欢,仅此而已。
“还打算喜欢多久?”
我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回答:“六十年吧。”
“前年的时候,我也以为我会喜欢我前任六十年,可去年我就喜欢你了。”
我点头:“前年我也这么觉得。”
后年,我依然会这么觉得。
喜欢一个人,很绵长。有那么一刻,我希望时间停止,或者自己死掉,仿佛这样就不会失去。然而渐渐地,在渐渐行走时,我发现时光可以不停止,我也可以活下去,反正有些事,一期一会,原本就不需刻意。
不久后,我的旅行日记随着十周年专辑大热,办了一个签售会,医生跑来陪我在一百本书的扉页签名,要在每一页都写上:凡是凋零的,就让它凋零;凡是盛放的,就让它盛放。
一百个同样的句子写完后,我的身体已经完全麻痹。
在最后一本上,我决定留给自己。
于是我在那句之后,加了一句:凡是消散的,就让它消散。
医生睡着了,我的狗也睡着了。
窗外又下起了雨,冬季的雨,缠绵而连绵。
我合上书,把它锁进了抽屉里。
对了,这本书的名字我还没有提。
它叫作《素月清风》。
素月清风(华铭)完结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