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下重手,当他握住木杖的一刻,忽然想起百年前的那次灾变,想起为他而死的怀朔,想起河水干枯的月牙村,想起那个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的少女,内心狠狠抽痛起来。
菱纱…菱纱!
他记得她为何而死,记得她离开前强颜欢笑的日子,记得天河眼盲后仍然经常“看”着菱纱的墓发呆。深深的悲伤从记忆深处汹涌而起,然而忽地一声脆响,让他彻底惊醒过来。
周围弟子们都在倒吸凉气,紫英呆呆望过去,看见手中木杖仅剩半截,另外一半已经跌落在地,竟是最后一下用力过大,导致木杖在玄霄背上生生断折。
而玄霄本人背部已经血肉模糊,却出乎众人意料地没有昏死过去,只是吐了几口血,双臂晃晃悠悠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缓缓自地上爬起,隔开想要扶他的同门,挺直了背,一步一步挪向自己的房间。
紫英仍在原地发愣,手上无力木杖掉落,过了一会他忽然跪倒在地剧烈干呕起来。还留在原地的弟子们见状想要上前查看,却都不敢真的接近他。只有重光拍了拍他的背,道:“师弟,你没事吧?”
紫英摇头不语,嘴唇白的煞人。他站起身后,一眼也没有看玄霄,独自一人逃也似的离开了剑舞坪。
青年记得菱纱去世的那一个晚上。
彼时少女已经难以动弹,全身冰冷,但她仍然微微笑着,抬手抚摸着天河面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傻野人,哭什么…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天河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握住菱纱的手,哀求道:“不要死,菱纱,我不想让你死。”
“什么…傻话。韩家人…都活不了多久的。”少女想敲他一记,但已经没有力气,手至半途便软软垂下。她自叹气,抬眼看向站在床边的紫英,抿唇沉默一阵,而后开口:“紫英,我,并不恨他。”
紫英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青年无言以对,只能轻轻点头。
“所以…不要想着去报仇…也要帮我拦着点野人,我担心…担心…”少女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才回过气,继续说,“我想,我比他…幸福的多。起码…起码你们还…还陪着我。我…从来不是…一个人。”
紫英仍旧只有点头,双手紧握,指尖冰凉。
“傻野人…我…我下去了,还…还有云叔照顾,你别…担心。”菱纱越说气息越弱,到最后已经不能发声,最后对两人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之后,便彻底闭上了眼。
那一夜紫英并没有落泪,因为天河已经哭得伤心至极,如若他再表现出脆弱,恐怕天河便会彻底崩溃。
然而百年之后,紫英发现自己已经不会落泪,唯有悲伤似一把钝刀,缓缓划过心底,疼痛永远不尖锐,却粗糙得难以忍受。
还是…
还是没办法释怀…
琼华之上罡风侵体,白发青年默然站立,手指绕上腰间所挂九龙缚丝剑穗,心里全是玄霄离开的背影。
人生在世,最为可怖之事并非死亡,而是天地之大,没有一人可以依赖,此间孤寂,远胜肉体之苦。
菱纱故去,天河也不免凡人之命,唯有他慕容紫英修成半仙,苟活于世。百年之后琼华已然重建,派中事务也已交托门下天资卓越者打理,他独自一人来到东海,看望夙瑶。
见到昔日琼华掌门,紫英仍旧恭敬有礼。向她报告琼华之事后,青年看见脚下纯黑之水,询问后才知是囚禁玄霄之处。
那时青年心中犹豫,虽觉玄霄是罪有应得,却仍旧觉得天道无常,师叔也可怜得紧。后来夙瑶淡淡一席话,却令青年心生相助之意。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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