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她在欢场中阅历无数，一眼就能看透那些男人们那几花花肚肠。每一个男人看她的神色无不带着猥琐，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假道学最终想得到的，无非是自己这副如花皮囊，至于她的才情她的琵琶她的诗，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调情之物，无甚大用。只有沐笙，那些日子每夜必来，却只坐着与她喝茶，谈诗论词，从不越雷池一步，甚至没有半句轻佻的话，他当她是友人，知己，而不是桃花溪的花魁水娘。有时他二人会为一句诗中某个字的用意或良莠争论得面红耳赤，又或者一同读到一句好词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他忽而像个饱读诗书的大儒，用起典故旁征博引，妙语如珠，让她心生敬佩，忽而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涎着脸赖坐在她房中一下午，只为等着尝一碗她亲手做来的冰糖梨汁。有时她兴之所至，便不理他，只抱了琵琶弹到半夜，他只一旁坐了静听，或是帮她调弦，帮她谱写新曲。他懂得欣赏她，并不只是欣赏她的美貌，还有她的心。

跟沐笙在一起，总会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个词——相濡以沫。

只是他那样干净澄澈的一个人，是不该被自己这样的女人玷污的。

但是，她逃避，却仿佛总有逃不开。

“我看你可是要中了萧沐笙的毒了。”莹玉端了小巧的茶盅浅啜一口，撇撇嘴放下道：“这茶味道淡，我倒是习惯了花茶。”

寇水之笑笑，理一理鬓边散发，轻声慢语道：“我这里倒还有一些茉莉花茶，一会子让小喜找出来给你送去。”

才说着，小喜手里托着个拜匣进来，笑着道：“又有人给姑娘下了帖子来了。”

寇水之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看，随手将那泥金的帖子抛在桌上，厌恶而不屑的道：“又是这个朱明途。”

莹玉拿来看时，却是一封邀请水娘明日晚上游湖赏月的请帖，她看着上面落款，微微笑了道：“他还真是执着。”

寇水之手捏着茶盅冷然的哼了一声。

朱家是大名鼎鼎的皇商世家，与朝廷做经纪的人，这位朱明途正是朱家的大公子，为人俗好色，且不学无术，却又最怕人说他鄙，每每纠结一群谄媚文人吟诗作对附庸风雅。他此次来清宁城会友人，闻了水娘的艳名，便来相请宴饮。寇水之不知就里，昨日应了一回，却不想他言语鄙，满身市侩气，尽做一些焚琴煮鹤煞风景的举动。寇水之才艺双绝，声名远播，平日来往均是大家子弟，这些人无论心中作何龌龊思想，面上无不以礼相待，将她奉若明珠，倒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呆人，是以宴饮未曾过半，她便忍受不住称病辞席回来。谁知这人竟是如此没有自知自明，竟又下了帖子来。寇水之皱眉道：“小喜，你打发了他去，就说我已经早应了今日要去刘翰林家吃寿酒，让他改日再来。”

小喜点头应了出去，莹玉不满斜睨她一眼道：“都是那起子纨绔子弟抬举得你，挑三拣四的。”

寇水之并不着恼，反而揶揄她道：“可不知是谁当初教给了我的，只许交那些达官显贵，仕宦公子，方才能配得上花魁娘子的身份。”

莹玉只哼了一声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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