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尽年光作者:年小初
第79章
然而生活永远都不会给你机会漫不经心。正当严迦祈以为他的小学时光就要这麽如同死水一般地流过去时,转机出现了。
盛夏临近,炎炎烈日烤得所有人对午休的需求越来越高。然而严迦祈在这些年里,被这地狱一般的班级氛围给活生生从偏外向培养成了自闭狂。他总是喜欢呆在人少,最好是没人的地方。冬天的时候,中午的太阳难得暖一会儿,所以大家都喜欢在户外活动,休息室冷冷清清,那时,那儿是他的最爱。不过现在,又到了他不得不抛弃休息室一个夏天的时候了。
其实这曾让严迦祈很为难。毕竟在炎热的夏季,谁愿意放弃凉爽舒适的休息室,而选择烈火灼灼的户外呢。可是稍微衡量一下之後,小迦祈还是选择了炎热,一个人。毕竟,在一大推人热火朝天地聊天时,唯有你被完全忽视晾在一边的那种感受,真的是太太太难受了。
不过他到底还是折中了一下,这得感谢那该死的太阳:亮的简直让人睁不开眼睛!严迦祈刚走出休息室没两步,就感觉到额头上有汗蜿蜒著流下来了。当然,他承认他的胖也是原因之一好了。
他躲在树荫里,歪著脑袋想了想,最後决定去教室。虽然午休时间教室不给提供冷气,不过那好歹也算是个室内,无论怎麽样,呆在那里边儿总比给活生生烤成乳猪要好吧。
他以如此有逻辑的缜密思维推理出了最佳答案,然而一进教室,他就看到了那个完全粉碎了他的逻辑思考力的人。
陈臻。这一刻,严迦祈都不知道他到底算是熟人,还是陌生人。
他们在同一个班里呆了三年半,不过两人之间说过的话,可能还没超过三句半。
严迦祈眨眨眼,觉得自己开始腿软了。他甚至想就这麽直接转过身,然後像根本没来过这儿似地,风一般地逃出去。
哦我拜托你别再那麽目不转睛地盯著我看了好不好!严迦祈脸上的两块小胖肉哆嗦抖动著,他紧张地拉拉衣角,喉咙里猛地咕咚一声。这紧张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就在那一瞬间,严小胖觉得自己根本不再认识眼前这个家夥了。那张脸只能用作文课本里被用到烂的一句话来形容:真是陌生的熟悉,熟悉的陌生。当这个认知飞速窜入小迦祈的小脑袋里时,有些微不可捉摸的小小难过悄悄在他的心底爆炸开来:看他的背影太久,他竟然不知道,原来这个家夥,已经长成这个样子了。
他决定要开口。
“喂……”才刚脱口而出一个字,严迦祈又猛地停下来,因为他意识到这个字似乎不太礼貌。他再也不想吃不懂礼貌的亏了。
对面的人听见这个字果然不著痕迹地皱了皱眉。严迦祈紧张得手指甲都快要被自己给拧烂掉:“不,不是……那个……”
结结巴巴,陈臻的眉头又深了深。最後,在严迦祈终於努力无效,而被迫涨得满脸通红眼含泪光时,陈臻的表情却好像是瞬间理清了什麽东西一般,眉宇轻轻一松,眸光淡然。“哦,是你啊,严小胖。”就连声音也是淡淡的。好像窗外,正从林梢泻下来的斑驳日光。
严迦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变得有些茫然。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应该表现出什麽反应:是失望陈臻的坏记性,还是开心陈臻竟然还能记得他的外号姓名?
他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不想知道。他只是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站在阳光永远都照不到的,那一片圆润的黑暗里。他当然也意识到自己应该继续说些什麽,於是他尝试著张开了一下嘴唇,但是他很快就沮丧地发现,他根本什麽都说不出来。喉咙里像是有一万度的火在烤,那烟熏得得他连眼眶都酸疼得无可救药。
这真是雷人的令人发指!原来陈臻那家夥压根儿就没记得他是谁,那他这几年的提心吊胆胆战心惊又是因为什麽啊!严迦祈越想越怒越气……好像,还有那麽一点微弱却不容忽视的伤心。他觉得自己有些像个笑话,一个人发神经似地念叨了陈臻那麽久,结果多年後却被告知人家根本就没在意过你。
陈臻就在这时候开口了,那声音是笑著的:“你不会这几年都一直记挂著我那件防寒服吧。”
小迦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努力逼退眼眶里的酸涩,转转黑亮的眼珠子,表情有些天真:“早就不了……我记挂的是你啊。”
这话是实话,但这也只是一句很表面的实话。那时候太小,还不懂真正的记挂会有多深多痛,只觉得自己每天都在想著要怎麽样和这个人搭话──於是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样简单的目光追随,就应该是所谓的记挂了吧。
陈臻愣了一下,然後转过身子,没再说话。
这下子,严迦祈倒不怕了。小孩子嘛,只要给他秀出一点点善意,他就会不知天高地厚了。於是小迦祈大著胆子,慢慢走回到自己的座位,规规矩矩地坐下来。不过他只在呆坐了一小会儿之後,便又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抬手撑住肉呼呼的小下巴,歪过脑袋看向陈臻。那是一道逆了光的背影,漂亮到不真实,仿佛让人走进了久远的童话里。
严迦祈看著看著,便渐渐看得呆了。这一次,再没有多余的人围在陈臻身旁,那感觉就好像是,这道漂亮的背影,只是他一个人的东西。嗯……好吧好吧,勉勉强强,也可以算上日光里浮动的尘埃,以及灰烬。
小小的严迦祈为这个认知而莫名兴奋起来,尽管就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原因。
最後,在短暂的兴奋之後,他终於决定说出那句,他刚才想说,也是他这几年来,一直想要说的话。“陈臻……为什麽你……嗯……”小迦祈滚滚喉咙,声音里带著某种软绵绵的可爱,和一些傻乎乎的天真,“为什麽你,跟以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