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誉看起来很狼狈,甚至比脸色苍白眼眶红肿头发凌乱的严迦祈看起来,还要更加狼狈。
“她,她……”严誉的声音颤抖,气息不稳──很难得。
严迦祈看著严誉这副难得丧失了绅士风度的狼狈神情,竟唇角一弯,甜甜笑了起来。他微微侧歪过脑袋,那模样显得很是可爱,然而在他的眼眸深处,却带著点儿疯狂的天真,和报复的快感。直到他确信自己的那双眼睛已经把严誉看得心里发毛腿脚发软之後,他才终於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接著轻声反问了一句:“她?”
严誉脸如死灰地看著严迦祈,隔了很久,才从喉咙里无比艰难地挤出一个颤抖的“对”字。哈哈。一听见这个回答,严迦祈便立马忍不住地弯起眉眼。他回头看了看此刻正安静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忽然咧开嘴,无比明亮地笑了起来:“妈妈睡著了。她说她不想见你。”
严迦祈的声音柔软却坚决,并且,还带著某种莫名其妙的得意。
严誉的脸色在听到“睡著”这两个字的时候,顿时回光返照般地红润了一下。然而他毕竟是一个理智的成年人,因此,在瞟到余音依然安静得像一尊石像一般躺倒在床上之後,他的脸色又恢复了最初的苍白──甚至比最初还要更加苍白。
“你折磨不了她了。”严迦祈慢慢敛起笑容,咬著牙低声呢喃。
严誉一愣,随即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现在他总算是懂了,刚才严迦祈口气中的那份得意,究竟是从何而起的了。
“哼,折磨?”他忽然冷笑一声,接著一个大步跨进来,反手砰地一声关上门,厉声质问,“你可真不愧是你妈的好儿子!”
严迦祈被严誉的突然靠近给逼得又是一个踉跄,他狼狈地往後退了好几步,却没能掌握好重心,猛地跌倒在地。
然而严誉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点,他甚至连眼睛都没往下瞟一下。不过瞧他此刻的神情,似乎是快疯了。“好好好……真是太他妈的好了!”他神色疯狂,狂怒暴戾地吼叫道,“你和你妈果然都是一路货色!都是贱货,都是狗!你们厚著脸皮靠别人养了十多年,最後被揭穿的时候竟然还有脸恶人先告状,说是主人的错!”
这是严迦祈此生以来听过的,最最肮脏恶毒的狠话。并非因为“贱货”,“狗”,“不要脸”等等尖酸刻薄的字眼,而只是单纯地因为,说出这些字句的人竟然会是那个,他曾经叫了十二年爸爸的男人。
在严迦祈的眼中,严誉从未像此刻这般陌生。
他呆在原地,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作何反应,才能让自己显得既不丢脸,又不伤心。
然而前者是无所谓的,但是後者却是不可能的。严迦祈很清楚地感觉到自胸口隐隐升起的疼痛,正在以某种肉眼观察不到的极速,在他的全身,飞快地扩展和泛滥起来。
完了。严迦祈在那一刻甚是绝望地想,他甚至都能看见盘旋在自己眼眸里的泪光。
童年的记忆在这时袭击了他,严迦祈忽然感觉到某种万分熟悉的寒冷与惊恐,正从遥远模糊的孩童时代,直冲著他狂奔而来。而他的身体第一次率先比大脑做出反应──严迦祈颤抖著抱住自己的膝盖,缓缓挪动到墙角,将脑袋再一次深深埋进温暖的臂弯,和柔软的黑暗里。
和当年爸爸与妈妈在分开前最後一次争吵时的情形一样,他害怕得都不敢用力呼吸。而那个又阴又冷又潮又黑的窄小墙角,仿佛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四周太黑,他不敢走出去。可是也没有一只手伸过来,拉出他然後告诉他说,你看,这外边的世界是多麽美丽。
而在发泄般地狂吼完刚才那一大段话之後,严誉也终於微微气喘地停下来。他斜扫了一眼蹲在墙角的严迦祈,嘴角一扬,眼神鄙夷得就好像是在看一只被困住的蚂蚁。“你是谁的儿子。”几秒的安静过去,严誉冰冷的声音又再一次划破了房间里凝滞的气流。
严迦祈闻言身子一僵,十只手指仿佛条件反射一般地,紧紧掐住了手臂。“哈,谁肯要你这样的儿子。”
眼泪出来的一瞬间,严迦祈好像不怕疼似地,再一次毫不犹豫地咬上了自己的手臂。他在怕,他是真的在怕。他怕他再难憋忍下去的哽咽声,会出卖他的情感,泄露他的脆弱!
严誉忽然冲到他的身边,揪起他的头发,使劲儿地想要把他拽起来:“说!告诉我!真正生了你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究竟谁他妈才是你的爸爸!”:严迦祈被跩得头皮发麻。他跌跌撞撞地著跟著严誉的手腕儿转了几圈儿,又晕又疼,眼前一片昏暗,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浑浊破碎的音节:“不……我不……咳咳……知道……”“你不知道!她都已经死了你竟然还是不知道!”严誉眼眶充血,声音如厉鬼一般疯狂并且凄厉,“哈哈哈!我又小看了她!我又小看了她!这女人还真是够狠够绝!说不告诉我就是不告诉我!甚至为了保守秘密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告诉!”
严迦祈听得满脸泪渍,一身伤痕。
砰。一声巨响。
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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