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自认一直待你不薄,视如己出,可没想到你居然联合空禅这个妖僧,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你母后在世的时候,便弃皇上而去,死去之后,还不愿意入葬皇陵。她彻头彻尾就没把自己当皇家的人,没把自己当成皇帝的女人,她……”
“够了!”淳于文越忽然大喝了一声,勉强支撑着身体做起来。他眼睛下面的两团黑云深重,因为大声说话而在剧烈地喘气。他看了看淳于翌,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空禅,低下头说,“朕本想保住你……朕对你母后还有情……但你所作所为太教朕寒心……朕……”
“父皇!”淳于翌跪在地上,诚恳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做最后的一丝努力,“如果儿臣说,儿臣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给您听,请您给儿臣一些时间,您答应吗?如果儿臣请求您相信儿臣,您会愿意吗?”
淳于文越抬起浑浊的眼睛,看着跪在眼前的儿子。他和他的母亲长得那么像,都一样是美得震撼人心,让人忍不住心软的人啊。可是时到今日,又有什么话好说了?他跟他的母亲一样,一样忘恩负义,一样只会在自己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落井下石。怎么有了那么惨痛的教训之后,还会对这个她生的儿子如此偏袒呢?文英啊,说到底,是你赢了。你赢了朕的一生,赢了朕的所有,赢掉朕身为一个皇帝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到头来,朕连你的儿子,都不算拥有过。
淳于翌静静地等着淳于文越的反应。他需要知道那个答案,这几年来,他一直在对父亲的爱和恨中徘徊,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所以,他要一个痛快。要么,便是冰释前嫌,要么,便是恨得彻底。
淳于文越沙哑的声音慢慢地在安静得只有诵经声的屋子里面响起来,“我们父子,已经无话可说。”
淳于翌仰天大笑了三声,一直紧握的拳头一下子松开。他以为这个答案是给了自己个痛快,可没想到仰头只是为了阻止眼泪从眼眶落下来。到了最后,仍是一个皇帝身份彻底赢了一个父亲。这么多年,养育之恩,庇护之恩,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感激。就算父亲只是远远地看着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是孤立无援的一个人。所以就算四年前荀家军被无辜迫害至亡,荀香下落不明,他都没有彻底恨过这个父亲。直到今天,又是这样一个场
合,又需要这个男人在亲情和皇帝的尊严中做一次选择的时候,他仍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你笑什么?”炎松冈察觉到不对劲,站了起来,戒备地看着淳于翌。
淳于翌慢慢地站起来,忽然大叫一声,“你们还在等什么!”
他的话声刚落,门外的禁军一窝蜂地涌进来,把炎松冈和炎如玉团团围住。而原来站在空禅身后的两个禁军,也俯身帮空禅解开绳子。炎松冈本来已经安排了自己的人,把寝宫周围的禁军全部更换。什么时候又都变成太子的人了?他震惊之余,欲拔出腰上的剑,却忽然觉得整个人昏沉沉的,好像浑身无力一样。他第一个反应是完蛋了,自己中了迷药,却想不起是何时的事。
那边的炎如玉吓得缩成一团,她惊恐地看着围住自己的禁军,喊道,“放肆,你们敢擅闯皇帝寝宫,你们要造反!”
淳于文越竭力想要说话,却因为一股气提不上来,伏在床边咳嗽。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来,又无力地垂下去,最后整个人趴在床上,只死死地瞪着淳于翌,声若游丝地说,“孽子……孽……”
淳于翌却没有看他,径自走到炎如玉的面前,仍算礼貌地问,“娘娘,还记不记得小翠?她如今在萧侍郎的家中过得很好呢。”
“谁是小翠?!”
“娘娘这么快就把娴嫔娘娘给忘了?看来日后您若是在地府里头见到娴嫔,她会好好跟你叙旧的。”
炎如玉脸色发白,牙齿拼命地咬着嘴唇,却难以遏制住心头的恐惧。为什么这个在自己眼前言谈自若,镇定从容的淳于翌这么陌生?她原以为能像四年前毁掉荀家一样,抓住皇后和宇文家的这个把柄,就能把淳于翌彻底拉下马。待皇帝殡天之后,大佑就是他们炎家的天下。为什么忽然之间,什么都改变了?
“刚才贵妃说我母后自始至终没有把自己当成皇室的人,那请问你这个从在炎家就跟炎大将军有私情,入宫之后,仍然和炎大将军厮混,最后还生下公主的贵妃娘娘,又有没有把自己当成皇家的人呢?”
“你!胡说越放平躺好。淳于文越的浑身都在抽搐,表情痛苦不已,双手蜷在一起,缩在胸前。淳于翌抓着他的手,轻声说,“父皇,我直到你能听见。我本来不想在你生前揭开这个秘密,算是我身为儿子为你尽的一点孝心。不过你的一生,都因为你身为皇帝的判断,而不断地伤害别人。母后是这样,荀家也是这样。最后告诉你一件事,当年我外公攻到凤都之外的时候,我娘是连夜出宫去劝服他收兵了,根本不是你所认为的跟情人私奔。她心中深爱的那个人,其实就是后来帮你把她找回来吏部尚书萧正梁。这些,都是空禅告诉我的。哦,他原来姓宇文。你为了自己皇帝的尊严,弃你有孕的皇后于深宫不闻不问,直到她死,你都没有去见过她。那种痛苦,现在我要你也尝尝。等你死后,我会为你风光大葬,但我的母后,永远都不会睡在你的身旁。因为你,不配。”
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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