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出现了一小段尴尬的空白。
良久,正严开口道:“想要走好凌波微步,不通周易是不行的。过来之后,我每天都读《易经》《庄子》,所以对卷帛中所写文字,看了两三遍后就能快速运功了。”
柳明叹道:“原来你早有准备,想必已经练得很好了。可不可以直接叫我步骤,我看不懂卦象,哪里知道‘归妹’‘山地蹇’是什么方位啊?真是一头雾水!”
正严道:“你只知道步骤,不懂得变化,也是不能运用好凌波微步的。妹妹还是好好看看《易经》吧!”
这“妹妹”两个字,喊得她心里甜丝丝的。
柳明苦笑道:“我可是个看《论语》都会睡着的人,还《易经》呢,读得下去必定变成神经!”
正严也不再劝,只望着她微微一笑。
“求求你教教我吧,连书都看不懂,还学个屁啊!”
柳明拉着正严的衣袖左右摇晃,哀求道:“好兄弟,不,好哥哥,求求你了!”
巳时已过,眼看就要到用饭时候了。来福儿和进喜儿走入黑压压的松林,按夫人的吩咐给小姐送饭。
正走着,进喜儿嚅嚅道:“不知小姐这几日怎么了,居然快半个月都未出过谷,真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呢!”
来福儿笑着回道:“兄弟你怎么就不知道此中缘故呢?上次小姐出谷迷了路,过了两天两夜才回了家,可把谷主急坏了,夫人气坏了,勒令她一个月不能出谷。”
“小姐最是贪玩爱耍,怎么忍得住?”
“这便是真正稀奇处了,不但不出谷,还天天来松林这练武读书,禁止下人们踏入一步,送饭也是固定放在松林入口处的草地上。不瞒你说,夫人嘱咐我去偷偷看看小姐究竟在捣鼓些什么呢!”
进喜儿惊呼:“我上次送饭,小姐出来喊我从屋中带些零嘴吃食过来,当时她手里拿着一本书,那面儿上好像写着周多两个字。”
“什么‘周多’!是‘周易’罢?我听小姐说过,那是篆书,看上去还跟谷主房里书面上印的字儿不一样,歪歪扭扭的。夫人就是见她读这种书,这才千般留心。”
“这周易是做甚么的?”
“我问过小姐,她只说是觉得集市里那算命的白胡子老头好玩,才想看看这类的东西。夫人见小姐这几日天天练功,饭都不陪同一块吃,便嘱咐我们进去瞧瞧。”
进喜儿道:“怎么去瞧?来哥,您又不是不知!小姐武功比我们高,心眼比我们多,脾气又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吩咐过不可以入林子,要是不听话贸然闯进去,不知会被她怎样责罚呢!”
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了悻悻凄凄的脸色。
来福儿笑道:“兄弟勿怕!哥哥我有准备!”
只见他把手中的布袋子提到进喜儿眼前,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
“等会我们两个放下饭菜,就将这个物什放进林子。”
“什么东西?”
“谷主炼药的宝贝,我偷偷借用一下。”
进喜儿打开袋子一瞧,惊呼了一声
——里面是条斑斓大蟒,有手臂,在里面盘成一团,丝丝地吐着信子。
松林深处,密密麻麻的枝叶遮住了半边天,没有一丝风,却听见丝丝声音不绝。近眼一看,只见地上均是青青红红,尖头细颈的毒蛇,如水漫金山般布满一地。突然一个青色的身影闪了过来,绕过群蛇,倏尔就到了对面,那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优美漂亮。那青衣人转过身来,竟然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只见她兴奋地拍手笑道:“太好了,一条蛇都没碰到!完胜完胜!”
此人正是柳明,她美美地自鸣得意了一番,后转头道:“轮到你了,秋池君,快些去赶场吧!我可不想路过时被牠们咬一口。”
她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位着白衣少年,美玉修竹,乍眼看去真是一等的人品。
那少年猛然将她的手一拽,兀自走向那毒蛇阵中,吓得柳明惊呼连连,却见地上那些毒蛇四处逃散,瞬间就没入丛林草木中了。
“你作死啊!这么乱来!”
惊魂初定后,柳明对着少年训斥道,她的心,此刻还如雷霆般狂响不止。
“你才是乱来呢!用这些毒物练功,跟在刀刃上跳舞有什么区别?”
“我练我的,碍着你什么事!”
只见那少年怒目一视,眉眼间光闪耀,锋利不下于诚如出鞘之剑气,柳明立刻噤声。
她转了转眼,夸奖道:“哥哥你真是厉害,一过去就横扫千军万马。我只需共你一起走,就没有毒物敢近身了,呵呵···”
她口中称的“哥哥”,正是段正严。
听了柳明这番拍得很臭而又不自知的马屁,他只浅浅笑道:“这可得要多谢你了。”
柳明赶紧道:“不敢当,不敢当······”
原来那日二人坐在江岸旁的一处草甸子上,正说话间,突然从山脚处传来江昂、江昂不绝的叫声,柳明还未反应过来,便听道正严道:“不好,是莽牯朱蛤!”
拉着柳明便要走,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树丛中窜出一只小小蛤蟆,还不足人的拇指长,两指头宽,全身殷红如血,眼睛闪闪发出两道金光。它嘴一张,口变成四角形,颈下薄皮震动如鼓,便是“江昂”一声牛鸣般的大吼,牠每发出一声蛙鸣,柳明便感到浑身一颤。只见牠猛然向柳明冲来,柳明心知这是万毒之王,一触即死,须臾间便化为血脓,但在那一刻,脚上钉钉,手足软软,逃也不会逃了。
“快将貂儿放出来!”正严厉声喊道。柳明身上装着三只毒物,莽牯朱蛤恐怕就是闻毒而来的,怎么可能不冲着她?
眼看牠就要近身,咻地一声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将莽牯朱蛤打到丛中。
是一阳指!大理段氏的绝学一阳指!
正严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她,将她护在身后。还没等两人松一口气,便听见自己的右侧那江昂、江昂的叫声更加震耳起来,莽牯朱蛤如离弓之箭向自己冲来。
“啊!”的一声,柳明用手遮住了面,良久,才睁眼,发现一条竹叶青死死咬住莽牯朱蛤的背部,尾部纠缠,但逐渐仰身翻倒,小小的红眼睛闪了闪,便即动也不动了。
“青儿!青儿!”柳明泪如雨下,“***!我要你偿命!”
那条蛇为了护主,已然被毒死了。只见莽牯朱蛤对着那蛇的尸体喷了一阵红烟,然后跳到牠跟前吸食牠的左边脸颊,转而吮着右边,贪婪地榨取着毒。
柳明愤然掏出宝贝袋,将化尸粉,蒙汗药,痒痒粉一股脑全部拿出,猛然向空中撒去,口中喊道:“你去死吧!”
不料莽牯朱蛤本就以毒为食,在这一片毒烟毒雾中更加兴奋了。
“灵儿···你···”只见正严面色发青,倏尔倒地,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直直望着柳明。他站在前面,正好冲着风向,不知吸进去多少,如今已是四肢僵直不得动弹了。
“呀!对不起,对不起!”柳明急得跳脚,没有放倒莽牯朱蛤,反而害了自己人。
趁着那毒物扑捉吞食药粉之际,柳明将小乖放了出去。“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貂儿似有畏缩之意,转头想逃,但却看向柳明,恋恋不舍。
“走!”柳明拽住牠的脖子,往丛中一抛。转头含泪将赤练蛇取出,道:“红儿,这一次要对不住你了!”
她从袖间取出药包,将粉末悉数散在赤练蛇身上。这时莽牯朱蛤吸食完了毒烟,眼看就要向蛇儿扑来。赤练蛇本是水生,在陆地上行走缓慢,此时费力与牠周旋。
柳明弯腰将正严的嘴撑大,他已然如僵尸般,只能仍她摆布。大声对那蛇儿命令道:“求求你,钻进他嘴里去吧!”
赤练蛇闻言转身,柳明连忙退后数十步,只见那莽牯朱蛤在后头穷追不舍,连喷了好几次红烟,好在赤练蛇小巧细短,且隐没于山石杂草间,挡住不少毒烟。饶是这样,当蛇钻入正严口中时已然是垂死状态,但仍旧费力遵循主人嘱咐,往咽喉深处钻去。
正严中毒已深,生死悬于一线,迷迷糊糊间觉得喉头一阵冰凉滑腻,如北方宽面般,似筷子长,爬行过的感觉,跟前世看病时医生用铁镊子夹着浸了酒的棉花给他擦拭扁桃体一般,顿时大恐,然身躯僵直不能动,哪知后头嘴中又跳进一物,如铜钱大小,直往他胃中钻去,而这时间自己中脘皮肤下有物蠕动,须臾即逝,但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而来的翻滚如沸,痛楚难当,倘若这时他能稍动身躯,一定是满地打滚。过了一会,肚中居然不再翻滚,但疼痛更甚,他“啊”的一声,突然捂住肚子,吓得柳明一愣。
“呀!你能动了!”
可不是吗?正严只觉得全身四肢麻木之感不知于何时尽数失去了,一张俊脸也逐渐恢复了血气。
“你真是胡闹!”
“喂!哪有刚从死里逃生就竖起手指骂人的啊!”
“你知不知道,只要我口腔、咽喉、支气管有一处毛细血管破裂,这莽牯朱蛤在进来的那一瞬间就能毒死我!”
“可我也没有办法,左右是死,当时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还有这条蛇,都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消化,要是变成积食堵塞肠道,这个鬼地方又没有外科医生能够做手术,你想过没有!”
“好了喔你!我不但救了你还让你万毒不侵,你怎么只会骂我,一句谢谢都没有!”
“当初不是你我就不会中毒,不是你我就不会被蛇钻!还要我谢谢你?”
“你太过分了!”
二人如小孩子一般大吵了起来,好不热闹。
突然正严觉得肚中如火烧,难受难耐,柳明急道:“快吐气!用力吐气!”
正严深深吸了口气,用力吐出,自觉那股热气化成热流,缓缓流入体内的任脉。立刻依法呼纳运息,他练北冥神功已有一年功夫,全身经脉早就运熟了。暖气果然如河流一般,缓缓流入了膻中气海。
看他无事,柳明如释重负。
他们并不知道如果当初赤练蛇未被莽牯朱蛤的毒烟喷到,那牠进入胃中被盐酸一泡,必定痛得四处乱钻,随口乱咬,还好牠进入口中时已经快不行了,进入胃中也是翻滚了几下便断气了。
而如果方才正严没有导引这团火气,郁结不出,必定对他身体产生极大损伤,甚至毙命。
这般曲折,最终“段誉”还是如剧情所写吞下了莽牯朱蛤。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罢!
两人回到谷中,正巧这几日木婉清和秦红棉都不在,便让正严住在来屋中,平日二人就在松林练功。对于凌波微步,柳明并无耐心看完那些玄乎其玄的东西,只求正严走一次步骤,她死记硬背下来,后期居然也真行的不错。然后不知天高地厚地对正严炫耀,他只说:看来柳明逃命的本事倒是学得很好啊!气得她自跺脚。
她确实只有凌波微步走得好一些,但对位经脉怎么也记不住,北冥神功只能吸食一点点,不似正严一出手便如海纳百川,尽归己有。但正严说她无需练好,毕竟男女有别,九阳神功之所以女子不能练就是怕纯阳之气太多,有违阳之道,恐怕内力过多对她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这么说是真心为柳明考虑的。两人虽同是异世人,也相互交换了信息,理应信任亲近非常人可比,但直到那次共同面对死亡后,两人这才真正交心。
今日柳明的凌波微步破了毒蛇阵,看见即使在实战中也不必有所担忧了。
他们坐在一株大松树下,休息片刻后,正严道:“我这有本小无相功,应该适合你学。”
柳明斜着眼笑道:“原来你的剑上是慕容公子刺的呀!活该!你一定是跑去还施水阁偷书去了!”
正严道:“我哪敢惹他们啊!我去的是王家的琅嬛福地!那日我从曼陀山庄出来,一路上用凌波微步往回赶,半途中听见有人喝道[凌波微步?阁下是逍遥派什么人!]我并未答他,只暗暗加快速度,不料那男子却十分霸道,直接用剑来刺,我躲闪开来,他愈发生气,出手更快更恨,我故意撞向他的剑锋,趁他愕然之际,从旁路逃开了。”
“那人是谁?”
“当时天色已晚,我只依稀看出他是个年轻男子,一眼看出是凌波微步,出手又那般变化多端,准狠辣,应该是慕容复。”
柳明露出又是惧怕又是向往的神情。“还好我不是段誉,不需要跟这个武学狂人交手。”
正严笑道:“对,你两世为人都是享福的命。”
柳明“哼”了一声。
突然,正严对着她道:“有人!”
柳明轻轻点了点头,眼睛里闪出狡黠的光芒——只怕,又有人要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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