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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该再喊无量山了。左子穆等人早已经被神农帮打败,从此没有“无量宗”,只有“无量洞”。

马五德是个茶商,虽然武功平平,但是人品极高,有孟尝之风,正严在他家借宿,从未谋面,也无钱银,此时还是好不出名的小角色,但却得到热情款待。据说有落魄武师江湖游子,只要投奔他,便有好的安生之处。这样的小人物,虽称不上是“武林英雄之典范,江湖豪杰之楷模”,但也是个坦荡荡响当当的汉子。

柳明对着窗户,吹了迷魂烟放到了两个看护,进屋时只见马五德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他被人砍了好几刀,严重失血,不是解毒用毒就能治好的。人一旦失血,筋脉痉挛,内脏疼痛,是特别难受的。马五德纵然是条坦荡荡响当当的汉子,若不是因为药物昏睡过去,此时恐怕还在痛苦呻吟。

听那些弟子说,左子穆等人已通知其眷属赶往无量洞见他最后一面了。

柳明从未见过生老病死,一时间泫然欲泣。泪眼朦胧中,却看见正严举起左手往他颈上探去,眼中满是杀意。

“你做什么!”

她连忙挡在昏迷中的马五德身前,大喝道。

正严道:“你没瞧见吗?我是要结束他的痛苦。”

“不要!”柳明一把拉住了他,大声道:“他还在跟死神战斗着,他想要活下去,你不能杀他!”

正严径直走了过去,他身上的煞气让人忍不住发抖。

“啪!”的一声,耳刮子就打过去了。

正严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脸,怔怔地望着柳明。

“你凭什么杀他!凭什么替他做出选择!”

“没有人告诉过你,生命有多么宝贵吗?”

柳明很是愤怒。

“我只知道人命是用来卖的,至于宝不宝贵,就看它怎么卖了······”

正严苦笑道:“既然妹妹不乐意,我不做就是了。”

他转身便走,但似乎很是憋着一股怨气,果然,走了几步他便站住了,冷冷道:“我喜欢你,所以你打我,我可以不计较。要是其他人,恐怕早就死了!”

马五德最后还是死了,他死前狂言不已,双手不断在空中做出攀爬的动作,呻吟不止,看得柳明心惊战。

也许正严是对的,应该要让他“有尊严、无痛苦”地死去。

愚蠢的人道主义,只是延长了他受苦受难的时间。

究竟该不该利索解决了马五德的命?

柳明实在不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正严站在屋檐下的逆光处,背着月亮,身影修长,看不清他的表情。

柳明想:她不该打他的。但要道歉,却怎么也讲不出口。

他本是极其骄傲的人,这一世又是大理的小王爷,她这样对待他,怎么能怪他生气呢?

可是,他那么轻易就能杀人,实在让她觉得震惊。

难道他已经杀了不少人?

以前他到万劫谷看她时好几次身上都有伤,衣服上有血迹,他会笑着对被吓到的她说:“傻瓜,这不是我的血······”

那是谁的血?

第一次见面就发现他好几次紧紧拽住左手。后来才发现那是他杀机暗伏时特有的动作。

正严想杀她?

柳明开始感到恐惧,她恐惧,不是因为她差点死去,而是因为发觉到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正严。

他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他想要什么······她都不知道。

他对她的好,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越是接近正严,就越是看不清他。

他说他喜欢她,这究竟能不能信?

回万劫谷的路上,在过善人渡的时候,柳明扶着铁索,踏上裂痕累累的木板。那“善人渡”共有四条铁索,两条在下,上铺木板,供人行走,两条在旁作为扶手。一踏上桥,几条铁索晃动得不行,等到了江心的位置,晃得更加厉害。

柳明本来就最怕过桥,每每都是进喜儿背她过去的,后习了凌波微步,没有家奴陪同时便会自行过去,当然,是用轻功。哪知今日她恍然若失,神魂不定,竟然徒步上了铁索桥,天摇地动间憋了一眼,但见江水荡荡,激起无数泡沫,如奔腾的巨龙一般从脚底驶过,只要一个失足,卷入江水,再好的水也难活命。

她死命拽住铁索,呜咽着“妈妈”、“救命”等词,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惊恐万分之际,忽然一双大手将她抱了起来,顿时便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只听见疾疾的风声从耳边划过,转眼便到了对岸,脚一碰到地,她便“呀”了一声,伤心伤意的哭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

正严轻轻拍着她的背,笑道:“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还喊‘妈妈’?”

人在恐惧伤心难过痛苦的时候,当然是会喊“妈妈”的。

柳明一边哭,一边回想起上小学四年级时,家里来了亲戚的小孩,白天玩得好好的,睡到半夜居然大哭,非要找他妈妈不可。柳明暗暗鄙视他:还是男孩子呢!这点苦头都吃不了?等他妈妈来了,他便立刻破涕为笑,拉着妈妈的手如数家珍道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他妈妈一直在听一直在点头,好像很感兴趣很有耐心似的。柳明在一旁狂翻白眼。最后他伸出腿来说晚上找她时跌了一跤,他妈妈立刻笑着在伤口处呵了一口气,哄道:“吹一吹,痛痛飞!”

在那一刻,柳明深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嫉妒”。

她虽然有爸爸,但不可能拿这些小事到这个大忙人面前说,六年级的时候月经初潮,她吓得以为自己要死了,还好有保姆张阿姨,她才懵懵懂懂晓得一些这方面的知识。

她明明什么都有了,爸爸爱她,还把妈妈的那一份爱也连本带利地给了她。

那么多,但都代替不了“妈妈”。

她记得自己对死党说过:好多人受苦受难时都喊娘,我就只哭爹。她没有说谎,没钱,有困难,非常迷茫,受了伤很疼的时候也会找爸爸的。

她从来没有喊过“妈妈”,这是个陌生的词。不属于她的词。

朋友笑话她是恋父情节。

来到这个武侠世界后,她也一直思念父亲,爸爸在她心目中是很重很重的。没有想到,今天在大惊大恐之中,“妈妈”这个词脱口而出。

“好了!你哭得我心都疼了!”正严笑道:“如果你还不起来,我可就要吻你了!”

柳明一听,吓得一愣,也不知这是不是顽笑话,结果正严真的把脸凑了过来。她“呀”的一声便推开了他,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

正严定定地望着她,轻声道:“没事的,妹妹。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他黧黑色的眼眸,清澈得映出柳明的身影,好像天地间就只有她一个人。

为什么那么不正经的人,会有这么温柔的眼神呢?

柳明不知该怎么答,她忽而低下头,不敢看他,只道:“我什么也不怕,我只怕你······”

正严心中一凛。

他转过头去,左手紧紧握住,指尖隐隐发白。

两人都不再说话,正严送柳明回谷后,便一言不发地走了。

柳明担忧道:木姊姊回来了,他不能再住来屋,马五德死了,他不能再去借宿。这方圆五十里都没有客栈,他能去哪里?

但又不可能让他住在自己房里,刚刚说的话又似乎惹他生气了。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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