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两相欢作者:竹修
归根的落叶
如梦令·两相欢作者:竹修
归根的落叶
如梦令·两相欢作者:竹修
归根的落叶
蠢比智慧更无限迷人、更无限深奥。智慧有限度,而愚蠢则没有。
———克劳德·夏布洛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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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等到扫地僧出场。
我的血开始一波一波兴奋起来。
只见窗外长廊之上,一个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拿着一把扫帚,正在弓身扫地。这僧人年纪不少,稀稀疏疏的几长须已然全白,行动迟缓,有气没力,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
连少林寺众人都不能认出这人的名号,诸位长老持戒较深,但身旁的弟子们都互相耳语,猜测其身份。
为了迎上机锋,我道了句:“请问这位老师傅,在这里躲了有多久了?”
老僧慢慢抬起头来,说道:“施主问我躲在这里……有……有多久了?”只见他眼光茫然,全无神,说句话都哆哆嗦嗦,期期艾艾。他屈指计算,过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歉然之色,道:“我……我记不清楚啦,不知是四十二年,还是四十三年。这位萧老居士最初晚上来看经之时,我……我已来了十几年。后来……后来慕容老居士来了,前几年,那天竺僧波罗星出来盗经。唉,你来我去,将阁中的经书翻得乱七八糟,也不知为了什么。”
萧远山大为惊讶,说道:“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这句话便是用来试探他所言是不是真。
老僧道:“居士全副神贯注在武学典籍之上,心无旁鹜,自然瞧不见老僧。记得居士第一晚来阁中借阅的,是一本‘无相劫指谱',唉!从那晚起,居士便入了魔道,可惜,可惜!”
萧远山浑身一震,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指着他道:“你···你···”
老僧继续道:“居士第二次来借阁的,是一本‘般若掌法'。当时老僧暗暗叹息,知道居士由此入魔,愈隐愈深,心中不忍,在居士惯常取书之处,放了一部‘法华经'一部‘杂阿含经',只盼居士能借了去,研读参悟。不料居士沉迷于武功,于正宗佛法却置之不理,将这两部经书撇在一旁,找到一册‘伏魔杖法',却欢喜鼓舞而去。唉,沉迷苦海,不知何日方能回头?”
他连连叹气,这番话倒是说得中气十足。
“慕容居士虽是鲜卑人,但在江南侨居已有数代,老僧初料居士必已沾到南朝的文采风流,岂知居士来到藏经阁中,将我祖师的微言法语、历代高僧的语录心得,一概弃如敝屣,挑到一本‘拈花指法'却便如获至宝。昔人买椟还珠,贻笑千载。两位居士乃当世高人,却也作此愚行。唉,于己于人,都是有害无益。”
慕容博闻言,额头渗出滴滴冷汗。
老僧又道:“居士之心,比之萧居士尤为贪多务得。萧居士所修习的,只是如何制少林派现有武,慕容居士却将本寺七十二绝技一一囊括以去,心数录了副本,这才重履藏经阁,归还原书。想来这些年之中,居士尽心竭力,意图融会贯通这七十二绝技。本以为居士会传于令郎,不料···”
他说到这里,瞄了一眼慕容博,道:“···方才听见段世子所言,原来是传于一位天竺高僧。还好还好,万幸万幸!”
慕容博冷声道:“此话怎讲?”
老僧道:“本派武功传自达摩老祖。佛门子弟学牙,乃在强身健体,护法伏魔。修习任何武功之间,总是心存慈悲仁善之念,倘若不以佛学为基,则练武之时,必定伤及自身。功夫练得越深,自身受伤越重。如果所练的只不过是拳打脚踢、兵刃暗器的外门功夫,那也罢了,对自身为害甚微,只须身子强壮,尽自抵御得住。但如练的是本派上乘武功,例如拈花指、多罗叶指、般若掌之类,每日不以慈悲佛法调和化解,则戾气深入脏腑,愈隐愈深,比之任何外毒都要厉害百倍。大轮明王是我佛门弟子,研佛法,记诵明辨,当世无双,但如不存慈悲布施、普渡众生之念,虽然典籍淹通,妙辩无碍,却终不能消解修习这些上乘武功时所钟的戾气。”
群僧只听得几句,便觉这老僧所言大含义,道前人之所未道,心下均有凛然之意,便合什赞叹:“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僧又道:“本寺之中,自然也有人佛法修为不足,却要强自多学上乘武功的,但练将下去,不是走火入魔,便是内伤难愈。本寺玄澄大师一身超凡俗的武学修为,先辈高僧均许为本寺二百年来武功第一。但他在一夜之间,突然筋脉俱断,成为废人,那便是如此了。”
玄生、玄灭二人突然跪倒,说道:“大师,只有法子救得玄澄师兄一救?”
老僧摇头道:“太迟了,不能救了。当年玄澄大师来藏经阁拣取武学典籍,老衲曾三次提醒于他,他始终执迷不悟。现下筋脉既断,又如何能够再续?其实,五蕴皆空,色身受伤,从此不能练武,他勤修佛法,由此而得开悟,实是因祸福。两位大师所见,却又不及玄澄大师了。”
玄生、玄灭齐道:“是。多谢开示。”
忽而老僧向萧远山道:“萧居士,你近来小腹上‘梁门'‘太乙'两,可感到隐隐疼痛么?”萧远山全身一凛,道:“神僧明见,正是这般。”那老僧又道:”你‘关元'上的麻木不仁,近来却又如何?”萧远山更是惊讶,颤声道:“这麻木处十年前只小指头大一块,现下……现下几乎有茶杯口大了。”
萧峰一听之下,知道父亲三处要现出这种迹象,乃是强练少林绝技所致,从他话中听来,这征象已困扰他多年,始终无法驱除,成为一大隐忧,当即上前两步,双膝跪倒,向那老僧拜了下去,说道:“神僧既知家父病,还祈慈悲解救。”
那老僧合什还礼,说道:“施主请起。施主宅心仁善,以天下苍生为念,不肯以私仇而伤害宋辽军民,如此大仁大义,不论有何吩咐,老衲无有不从。不必多礼。”
萧峰大喜,又磕了两个头,这才站起。
那老僧叹了口气,说道:“萧老施主过去杀人甚多,颇伤无辜,像徐长老,单家庄三十几口人,实是不该杀的。”
众僧听闻这句,纷纷惊呼出声。
萧远山是契丹英雄,年纪虽老,不减犷悍之气,听那老僧责备自己,朗声道:“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逼迫峰儿,怎地不该死!老夫自知受伤,但已过六旬,有子成人,纵然顷刻间便死,亦复何憾?神僧要老夫认错悔过,却是万万不能。”
那老僧摇头道:“老衲不敢要老施主放错悔过。只是老施主之伤,乃因练少林派武功而起,欲觅化解之道,便须从佛法中去寻。”
他说到这里,转头向慕容博道:“慕容老施主视死如归,自不须老衲饶舌多言。但若老衲点途径,令老施主免除了阳白、廉泉、风府三处道上每日三次的万针攒刺之苦,却又何如?”
慕容博闻言脸色大变,不由得全身微微颤动。看来这老僧所言为真。
但他岂是为低头求人的角色,暗恨几声,抬腿想走却又不甘错过治病的机会,半响都不言语。
那老僧微微一笑,转头对萧远山说道:“老衲已经说过,要化解萧老放防的内伤,须从佛法中寻求。佛由心生,佛即是觉。旁人只能指点,却不能代劳。我问萧老施主一句话:倘若你有治伤的能耐,那慕容老施主的内伤,你肯不肯替他医治?”
萧远山一征,道:“我……我替萧容老……老匹夫治伤?”继而咬牙切齿地道:“慕容老匹夫杀我爱妻,毁了我一生,我恨不得千刀万剐,将他斩成酱。”
那老僧道:“你如不见慕容老施主死于非命,难消心头大恨?”萧远山道:“正是。老夫三十年来,心头日思夜想,便只这一桩血海深恨。”
那老僧点头道:“那也容易。”缓步向前,伸出一掌,拍向慕容博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