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绕了个大圈,朝步时鸢跑过去。步时鸢一直安静地站在树下,神色淡然无比,完全是个旁观者。她看着宋小河一溜烟跑过来,眉目才有点变化,唤道:“小河。”“鸢姐。”宋小河应了一声,看见她身边还有几只妖怪,像个人似的站着,都在盯着她。其中一个抬了抬双臂,冲她作揖。“谢春棠吗?”宋小河觉得他动作有些好笑,摸出玉兰花木雕递给他,“这个还给你。”他接下了,又弯腰颔首,像是道谢。“鸢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小师弟到底在哪里?或者用算卦的方法指一个方向。”宋小河恳切地看着步时鸢。若是没有人能够阻止罗韧,为今之计就只有她赶紧去将沈溪山救出来,然后就可以使用雷玉葫芦了。就算是用完之后昏睡也无妨,至少这里,这些乱成一团的事情有人能够善后。步时鸢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柔和,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河中央的台上便是阵眼之处,其中生长的业火红莲是压阵之物,拔掉红莲就能破阵,你心中之人才会得救。”宋小河猛地一怔,扭头看向河边。仿佛一切又绕回了起点。血液不够,红莲阶梯便无法生成,可阻止了罗韧获取血液的,正是宋小河。而河水又能将任何生灵吞没,踩着红莲而过似乎是唯一的办法。宋小河拧着眉,陷入沉思。步时鸢温柔地看着她,像是在看她会如何做选择。宋小河会为了救她心念之人,而杀那么多的人,用血液铺出一条路吗?她千里迢迢来到此处,难不成就甘心这么两手空空回去?杀人取血,还是就此放弃?宋小河努力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我游过去,可不可行?”说完又赶紧补充道:“我水性很好。”是了,宋小河就算是明知道红莲河不渡生灵,也要考虑她游过去的可能性有多大,根本不会去思考杀谁,取谁的血渡河。步时鸢似笑非笑,说道:“若是你没死在里面,就可行。”这不是废话吗。宋小河在心里腹诽了一下,说道:“鸢姐,说点有用的话,我求你了!”另一边沈溪山的战斗仍在继续,为了辅助他,苏暮临手里的雷符和火符用了个一干二净,才能让他没败在罗韧的剑下。符箓用完之后,苏暮临大喊一声,整个人扑上去,想与罗韧rou搏。罗韧一脚就给他踢飞,摔出老远,若是寻常人这一脚估计就踢成残废再爬不起来。但苏暮临却格外抗揍,马上就爬起来再次冲上去,纠缠得罗韧极为恼火,干脆专心揍起苏暮临来,沈溪山得以暂时脱身。他往后一看,没找到宋小河,视线飞快地往周围扫去,而后几乎是身形一晃就来到宋小河面前。“风符给我。”他伸手。“你要几张?”“所有。”宋小河不明白他突然这是要做什么,但还是将风符全部拿出来给了他。沈溪山将长剑猛地往地上一插,随后动作粗暴地将左手上的纱布撕碎。掌中的伤口被宋小河治疗过,已经长住不再流血,却还是有一条刺目的红色伤口,他拿出短刃,再次一刀划在伤口上。这一刀也不轻,将整个掌心的rou彻底割开,血液疯了一般涌出来,仅仅眨眼的工夫,他的整个手都变得血红无比。宋小河看得眼皮狂跳,心惊不已,“你……”沈溪山神色却无比冷静淡然,仿佛那伤口根本不是在自己身上一样,右手扬起风符念动咒法。几张风符同时催动,狂风瞬间席卷了四周,加之寒气锐利,像冰刀子往身上刮一样,一时间宋小河的脸颊耳朵给这寒风割得发痛起来。狂风凝结成灵力,将流下的血拢起来,往空中汇聚,像流动的朱墨。沈溪山指尖夹着一张墨底金字符,与其他所有的符都不同,念动法诀时,上头的金字开始散发光芒。金光微微散开,在空中形成一个图案,很快从他掌中流出的血就填补上去,形成了一个类似八卦的圆形图案,但当中的图案纹理相当繁琐且诡谲,是宋小河未曾见过的东西。风越来越大,在耳边咆哮起来,宋小河身上披的衣袍极其灌风,纤细的身条撑不住,开始被风吹得脚底打滑。她赶忙拽着沈溪山的胳膊,以免自己真的被吹飞。沈溪山瞥她一眼,站得稳稳当当,并未理会。血越流越多,沈溪山的脸色变得苍白,唇也失了血色,宋小河见了难免担心,在他耳边吼:“这血再流下去你就死了,还不够的话,用我的血吧!”“我能听见,别喊。”沈溪山淡声道。随后就见他抽出长长的白色纱布,覆上去飞快地缠住伤口,用非常蛮横的方式止血。空中以血组成的阵法俨然完整,血色与金光混在一起,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绚丽光芒。沈溪山位于血阵之前,狂风卷着他的长发飞舞,不断从他认真的眉眼上拂过。“这是血祭术。”步时鸢突然开口。宋小河转头看她,见步时鸢穿着的宽大道袍被风吹出了形状,勾勒出瘦弱的病躯,甚至担心她被这一把风吹折了骨头。但这担心属实多余,步时鸢比她站得都稳当,像一棵树。“血祭术在多年以前被列为邪术,后来被一位仙人改良法诀,以血光借仙力,可在短时间内让自己的灵力暴涨,借来的神仙越厉害,则能力就越强。”步时鸢道:“这与符箓的请神符差不多。”宋小河没听说过血祭术,但却知道请神符的。那是一种非常厉害,但又极其难以催动成功的神符,若真是催动成功,则能请一位天界的神仙下凡来,附在身上达成目的,属于一种与神仙结成的短暂灵契。梁檀说他年轻的时候也会用这种符,但宋小河磨着他演示时,他又支支吾吾说现在老了,请不动神了。宋小河怀疑她师父压根就不会!请神符与血祭术都是相当偏门的法术,宋小河怎么也没想到沈策会用。他不仅会用,且还成功了。血阵化作几抹金光,包裹住沈溪山的周身,从他的四肢和脊骨中融进去,瞬间一股充沛的灵力在他的身体之中涌动,凡体骤然变得轻盈起来。沈溪山已经有一个月未能感受到如此轻盈的身体了,这让他即使是流了很多血,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这就是强大的力量带给人的享受。他反手持剑,右手法诀轻动,在苏暮临再一次被踢飞的时候,身形化作一抹光影,用rou眼都难以捕捉的速度来到罗韧的面前。长剑当头劈下。罗韧都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依靠着察觉危险的本能捏起光盾,将剑举到头顶抵挡。剑刃落下的瞬间,像是敲在牢固的铁皮上,发出“咚”一声闷响,沈溪山自上而下,与罗韧有一个短暂的对视。“罗师兄。”是沈溪山清脆的本音,嘴边勾着冷笑,“这才多久没见,连我的剑都认不出了?”罗韧脸色骤然大变,整张脸失了颜色,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是……沈溪山?!”第27章向死而生(四)沈溪山的双手泛出金芒,再一个用力,罗韧的光盾顿时粉碎彻底,剑刃重重落下,砍在罗韧的剑上。闪耀的火花在一瞬间迸发,罗韧被震得双臂痛麻,一连用后脚跟退了好几大步,堪堪停下来时抬剑一看,赫然发现自己的剑上竟多了个豁口。“你没死?”罗韧都来不及心疼自己的宝剑,只无比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陌生的脸,陌生的声音,伤口的血污浊了衣物,长发也被吹得缭乱,这般狼狈模样任谁看了也无法将他与沈溪山联系在一起。但他的眉眼散出来的那股松泛劲儿,确实又有几分昔日天才少年的风范。罗韧与沈溪山交谈过的次数并不多,但他深知那个表面上看起来温和有礼,波澜不惊的少年,骨子里却像是带着一种天生的倨傲。手臂上的那股麻劲儿震进了心里,他隐隐觉得大事不妙了。若面前之人真的是沈溪山的话,他明白自己绝不可能活着出去了,就算在鬼蜮饶过他一命,回了仙盟也一样是面对审门的审判。罗韧自知死路一条,顿时不再留有余力,祭出灵法奋力相搏。沈溪山施展血祭术流了太多的血,借来的仙力填补身体的亏空后,却也勉强能与天字级的猎师罗韧打个平手。但他有一身卓绝的剑术加持,且手里握的又是把灵力充沛的宝剑。罗韧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应对得很吃力,一时间胜负难分。两人打斗时碰撞出的灵力卷进风力,变得锋利无比,逼得围观在周围的人也频频后退,更是疯狂被红莲吸收。沈溪山剑招凶猛霸道,周身的剑气与极寒之风融合在一起,每每从罗韧皮上掠过都像是用刃尖生刮过一样,即便是他念起护身法诀也完全无法阻挡无孔不入的剑气。借仙的时限并不长,他必须快点将罗韧这个麻烦给解决了,否则他就没机会再去寻找阵眼。可罗韧虽然愈发吃力,防御却是顽强的。若是沈溪山从前的实力,两三招就能将罗韧斩于剑下,现在与之前终究是差得太多,连续的攻击逼得罗韧节节后退,却仍是差了那么一股劲儿。战斗中最忌讳的就是心急,罗韧是身经百战的老猎师,立即就察觉了,于是更拼尽力气防御闪躲,拖长战斗时间。一时间剑光大作,金光与白色诀法频频相撞,在赤地上绽放绚烂的色彩。宋小河的目光一直锁在那抹矫健的身影上。如若她不止一次地见过沈溪山在进攻之中的模样,必定马上就能认出一路上与她吵闹争执的沈策,正是她心心念念要找的小师弟本人。但她并没有。于是她只觉得沈策耍起剑来竟十分飒爽,英姿勃发,剑招更是利落又漂亮,尽显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