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停在空中稍显宽大的手掌改了个方向,本该大力拉他的动作变成了力道轻缓地揉着他的发顶,说她没来的及说完的话,女alpha低低沉沉的音调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但更多的是安抚,“抱歉,来晚了。”她的声音如同陈年老酒,抿一小口就会使人身心沉醉着迷,一醉万年。但是收效甚微,反而让怀里的人哭的更凶了。竹幻野饱满光洁的额头抵在她胸口,闭眼感受着她说话时胸腔产生的轻微震动感。散发热源的身体,真实的触感,真实的人。豆大的泪珠不间断的从脸庞滑落,悲喜交加,打湿了竹水焰的胸前衣料。我等了你十三年,我终于再次见到你了,姑姑。嘴唇无声的开合,把这些话说给自己听。晚风带起丝丝凉意,但都被竹水焰高挑的身形挡住了,只余下一片温暖包裹住他。竹岑叶在听见开门声时就知道是谁来了,她这个meimei给她发消息说会来的晚,没想到托到了此时。她叹一口气,这个工作狂。从冰箱里拿出早已给她准备好的蛋糕块,出了厨房。招呼竹水焰,“水焰,先吃蛋糕填填肚子,饭菜正在给你加热,等一会儿。”转身就看见她扶着低着头的竹幻野往里走,打着光脚鞋都没来的及换。竹岑叶疑惑了,这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就需要人扶了?她问出了口,“这怎么回事?”“姐。”竹水焰先是叫了她一声,感受到什么,向下睨了一眼埋头做鹌鹑的人,筋骨分明的手正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他不想让他母亲知道他的状况。凉薄眼尾一抬,看着竹岑叶组织措辞淡淡解释道:“他困了。”一本正经的说谎话。竹幻野闻言立马做出一副困倦的样子。竹岑叶:“……”这两人谎撒的还能再明显点吗?当她眼瞎吗?不过她没说什么。竹水焰又道:“他房间在哪?”竹岑叶给她指了指,她顺着她指的方向扶着人走了过去。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竹岑叶眯了眯眼。进了卧室,竹水月尽职尽责的把他扶到了床上。站直身子看着坐在床边从进房间开始就一个劲仰头瞧她红着个眼眶的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像个omega。他倒是不介意让她知道他哭过。竹水焰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给他,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没有说话,看着递过来的纸巾,露在纸巾外的指腹红润,指节分明。垂眸接过,带着微微鼻音状似不经意问,“姑姑,你今晚走吗?”她单手插兜,被工作折磨的略显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嗓音低哑,“不走。”“哦……那你多久走?”“明天早上。”竹水焰一双血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见他还想问,头更加的疼了,主动终止了话题,“早点休息。”难缠,与小时候一样。拉开门的一瞬间,她想起了什么,没回头的说:“衣服脏了。”关门。以至于没看见他在后面伸出的一只孤零零的手以及到嘴边未来得及说出去的话。僵在空中半响,竹幻野慢慢收回手,身子半躺在柔软的褐色被褥上,望着冷寂的白炽灯。在寂静里悄悄把失落埋进剧烈跳动的心脏底部。他心情调整好了,开始关注自己。低头看了眼脏兮兮的衬衫,当时激动地忘了重新去换一套。“啊……”竹幻野不爽地抿唇,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既羞又恼地抬臂挡住眼睛。在内心忍不住地嫌弃自己,怎么就忘了呢?没出息,怎么就不争气腿软了呢?算什么alpha。不过,竹幻野转念一想,翻了个身,侧曲着身子,伸出一只手微摸了下自己温软的嘴唇,放在眼前,意料之中地看见了白皙的拇指上出现了一抹颜色似玫瑰的红。他脸上没有被人涂上黏糊糊的奶油,吃东西的时候他也有在小心翼翼的保护唇釉不被无意间蹭掉。眼底微光流着期盼,姑姑有看见吗?这是他特意涂上给她看的,他就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来,他已在脑海里幻想了无数次。外面,竹水焰刚穿上鞋,就听见妄青礼貌地叫了一声“姑姑”,竹水焰同样礼貌地回应了她,接着妄青回了房间,空荡荡的客厅里剩下姐妹二人。她去洗了个手才去餐桌上吃饭,竹岑叶轻轻拉开一把椅子坐于对面,望着她,红眸里流露出凝重,放轻声音说:“……”竹水焰边吃边听她姐讲,听到后面不禁蹙眉放下筷子,再次确认了一遍,“你让我帮他?”竹岑叶大赖赖地靠着椅子,慢慢点头,“对。”听着她姐不似开玩笑的口吻,竹水焰食指指腹在透明桌面不轻不重的敲着,口吻平淡,“你确定?”她见她姐耸了下肩,意味不明笑着,“确定。既然这是他想要的,那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行。”“哎呀,谢谢你好meimei。”一直放于心头的事解决了,竹岑叶眼睛弯弯提醒道:“对了……”竹水焰慢条斯理地擦着嘴巴,听出来了她的言外之意,“懂。”“为了方便你们,我建议你们住在一起。”她揉太阳xue的手顿住了,一哂,无所谓答道:“行啊。”然后给她姐甩麻烦,“你搞定姐夫。”竹岑叶放松似地摊摊手,“用不着你说。”凌晨时分,即使是仲夏的炎热也难抵城市的冰冷,此时此刻万物休眠,大地被黑暗笼罩。当然,这些都是狗屁。即使是再寂静幽暗的夜,也会出现由数不尽的来自天南海北的打工人背负着各自的沉重在各自的岗位完成各自的使命。这些数不胜数色彩奇异的闪耀霓虹灯就是他们的见证人。在别人埋头苦干时,竹幻野同样埋头苦干。他屏住呼吸,做贼似的推开竹水焰的卧室木门,轻轻关上,猫着脚步走到空缺的一边,蹑手蹑脚地躺于有她在的床上。他即喜又怕的脸都红了,把手心里黏湿的细汗小心翼翼地擦在睡裤上。他连借口都想好了,就说他梦游症犯了,游了一圈回来回错了房间。反正她又不会向她母亲求证,她又不在意。竹幻野很小心地侧了个身,面朝她,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蓝眸里波光粼粼,在黑暗中描摹着她如油画般精美绝伦的完美侧颜。高挺的鼻尖不自主的轻轻翕动,嗅着独属于她的惑人气息。她把信息素收了起来,他闻不到,他知道,要是她没收起来,恐怕他已经难受地躺地下了。他感受的不是信息素,是从她身上传来的另一种特别的能安抚他躁动心脏的东西,仿佛寒冬腊月浸泡在温泉里,温热的暖流流经冰冷的四肢百骸,全身毛孔都在发出舒适的呻吟。像恶魔一样蛊惑了他,让他本就不坚定的理智轰然倒塌,砸的他眼冒金星,四肢发软,被掩盖的欲望破土而出,无限滋生在漫漫长夜里。舒服到茫然的脑海里空空只留下一句又一句引诱。靠近她……靠近她……靠近她……竹幻野颤抖地合上扑闪的眼睫,向她靠了过去,梅花艳的半弧形眼尾在燥热的空气中划下一道含着放纵意味的弧线。他吻了她,一触即分,稍纵即逝,犹如昙花一现。仿若刚才他做的事只是个错觉。他不敢睁眼看她醒没醒,心跳加速的把额头轻倚在她宽厚的肩膀旁,耳尖绯红地蜷缩起身子,掐着自己小臂上匀称的肌rou,没感觉到疼痛,规规矩矩地依偎在竹水焰的右手侧。竹幻野一颗惶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炸,痛苦万分。他现在后悔不已,想扇当时冲动的自己一巴掌,用疼痛把自己唤醒。冲动是魔鬼,活该被拿去上刀山下火海,埋进十八层地狱,让它消失,少了它,相信世界都会清净不少。讲个笑话而已,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它毕竟是由人类的欲望衍生。可是,做的做了,没办法,只能向天祈祷他姑姑睡太熟没有发现。说来可笑,人为什么总是在无能为力的时候祈祷上苍呢?就这样煎熬下去,可能过了几秒钟也可能过了几分钟,但对他来说都像是过了几个世纪那样漫长,无休无止没有尽头。最终,老天听到了他虔诚的祷告,被他的诚心打动,垂怜于他,他的姑姑没有醒来,他也在数万种纠结的情绪中似安不安地睡去。两只圆润的指甲盖里含着微微血丝的手紧紧抓着竹水焰的衣袖,在两人间晕染出无人知晓的光泽。真的无人知晓吗?沉沉暗夜里,一双红眸撕破美好假象地睁开,知晓了她并不应该知晓的事,夜色模糊了她眼里的情绪,叫人看不清楚。很快她又闭上,充当被他苦苦祷告的神明,实现他这很容易被实现的祈愿。一切皆隐匿于黑暗,一切皆归于平静,等带着下一次的风雨欲来,波浪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