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独揽江山作者:长乐思央
第2节
温亦韶还是不动,继续把东西往里头踢,闷着声装聋作哑。
夏太傅的俊脸上笼了一团乌云,声音也跟着拔高了两度:“装什么傻,温亦韶,你现在给我走出来。”
温家公子下意识地瞅了瞅太子慕言的方向,刚好对上对方那双乌黑沉寂的眼睛。他又看了看年轻的太傅面无表情的脸,咬了咬牙,犟声道:“我就想待在这,你凭什么叫我让?”
周围顿时一片抽气声,谁不知道夏太傅长的是仙人面孔,内里却是一副魔鬼心肠。敢和夏太傅作对,这不是自己找死吗?也不知道谁给温亦韶的胆子,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温亦韶做过慕言两年的伴读,平日里可没少炫耀张扬,这里读书的贵族子弟多数对太子慕言很有好感,不少还是太子的忠实追随者,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要互看顺眼。此刻温亦韶倒霉,幸灾乐祸的还是大有人在。
“我们先回去。”慕白对着自家看热闹的伴读低声道。后者恋恋不舍地从温亦韶强自镇定的脸上一开,不太甘愿地应了一句跟着一起收拾东西。
平日里那个温亦韶也没少欺负他,这回好不容易落了难,二皇子却不让他看,毕竟还是娇惯长大的少年郎,这些日子慕白待他亲近不少,沈奕晓心里委屈也能够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来,嘴巴撅得老高,好好的一张瓜子脸也拉成了个大驴脸。
等慕白收拾了东西抬头看他,沈奕晓的样子虽然没那么夸张了,但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很不开心。
慕白这才悠悠出言:“我怕你留下来看完,以后都不敢来国子监了。”
沈奕晓脑袋里脑补了一下那血淋淋的场面,脸色登时变得格外苍白。他在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要是他真留下来了,明天估计就不用了来了,哪怕是瞥一眼摆在那里的那根藤鞭,他的腿就和废物没什么区别了。
热闹虽然好看,可不是人人都能看的。小伴读心里舒坦了,走出去的时候,连头都没回一个。等到回到家里他才一拍大腿,一脸的懊恼:之前光顾着看好戏了,居然忘记了把那个锦帕从纸篓里拾出来,偏偏每日下午宫女都会把国子监打扫干净,他就是想要明日早点去也不可能了。
离开的时候沈奕晓还是有些不大情愿,慕白见他那张鼓鼓的脸,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你觉得太傅会喜欢死蟾蜍和没牙的毒蛇吗?”
“肯定是不会呀,太傅连那么可爱的白兔子都不喜欢,这么恶心的东西就更不可能了。”沈奕晓一副你是在说废话的表情。
等慕白走远了,他突然想明白什么,这才追上去,压低声音问:“你的意思是,刚才温亦韶后头的是蟾蜍和毒蛇。”
“我的眼睛还没那么瞎,站在那个位置什么都看到了。”
这下子沈奕晓咧开嘴笑了。
第二日的时候温亦韶没能来上学堂,听说昨日夏太傅整整抽了对方十鞭,把那双写得一手好字的手打得血迹斑斑的回了家。
据说等到人回了家,这副惨状自然是吓了家里人一跳的,没想到做老`子的了解了始末,反而又把温亦韶给狠狠揍了一顿,当天晚上就拎着自家不争气的儿子去了太傅府赔礼道歉。
总之一句话,温尚书家的公子身体有恙,这段时间怕是不能来聆听太傅的教诲了。
次日上课的时候,沈奕晓偷偷观察了一下同窗们的脸色,果然一个个是脸色苍白,面带畏惧。有些根本就不敢抬头,还有几个昨日回去就病了,托上朝的父兄向先生请了假,根本就没有过来。
温亦韶受了一场教训,其它几个喜欢欺负人的公子也暂时没了兴致,沈奕晓不由得在心里头夸赞还是二皇子有先见之明,要是他留下来了,今天肯定来不了了。
不过有个问题他倒是挺奇怪的,既然温亦韶知道太傅不喜欢这种东西,怎么还把东西留了那么久,把自己吓了一跳不说,还白招了一顿打。
沈奕晓不敢问自家为官的父亲,慕白也只是但笑不语,捧着书卷没有理会他。
哼哼唧唧的小伴读权当是温亦韶脑子进水,加上老天开眼,让恶人受了报应。
当日太子东宫
坐在椅上的年轻太子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颗黑玉棋子,眼神凝在象牙雕刻的棋盘上,如果忽视半跪在地上的暗卫,还真让人以为他在专心致志地下着棋。
“你的意思是,把东西放在温亦韶书桌里的那个人是本宫那没多大用处的皇弟?”太子的眉微挑,乌沉的眼里毫无波澜起伏,语气明明是再正常不过,却生生叫跪在地上的暗卫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是,不过东西并不是二皇子带进来的,而是温公子先放入二皇子桌里,后来二皇子又趁人不注意把东西给放了回去。”那暗卫也不敢抬头,做报告的声音也没有半点起伏。
那张极致俊秀的脸上眉眼微弯,唇角漾出笑意,宛若春`风轻拂,冰雪消融,真真是个风华绝代的笑,可惜在场的无人能够消受。
“这么短的日子不见,他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一身黑色流金太子服的慕言把棋盘竖了起来,一颗颗的棋子从棋盘上滚落,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慕言的笑意也敛了起来:“你看看,要是习武之人就能把这棋子给镶进去了,可惜我只能让他们不受控制的滚下来。”
暗卫依旧沉默不语,头却不自觉地低得更下。
年轻的太子起了身,从一旁的书架上找了本《奇闻轶事录》翻阅,语气带着些漫不经心:“对了,听说户部沈侍郎家的小公子最近和他走的比较近,我以前可听说他不喜欢这个伴读,本以为是传言,这些日子看来倒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疏忽了。我记得林家正妻的卧房底下藏了本账簿,之前还觉得用不着,明日你就给我把它带过来。”
那本账簿里头是一些官员的人际交易和贪污受贿的记录,之前慕言任由它搁在那是因为牵扯的人太多,一下子处理起来有点棘手,不过现在,他能够想起来的有着沈聪污点的东西也就这么一件。
谁叫这位沈侍郎生了个好儿子呢,慕言心情很好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冷汗涔涔的暗卫下去执行任务。
几日后,北国朝堂出现了一番中小型的清洗运动,由此次引起的动荡长达半年之久,落马官员多在六至三品,户部侍郎沈聪亦在其列。
☆、第八章
能够安排给皇子做伴读的除了脑袋瓜子要灵通,容貌要能过得去,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家世清白。当初给太子做伴读的是温尚书家的独子,而慕白的伴读沈奕晓也是官家子弟,父任户部侍郎,祖上无贱籍。
当初温亦韶只做了太子两年的伴读,是因为太子到了年纪,不再需要伴读。而如今的沈奕晓情况就是另一种了,父亲是待罪之身,牵连他们这些做子女的也一起被贬入贱籍,包括沈侍郎七十五岁的老母在内,全家一起被流放边境,终身不得入朝。
“那倒是个好孩子,就是可惜了。”苏嬷嬷正给慕白沏茶,茶是刚采摘不久的银针白毫。本来现在是沈奕晓在殿外头等的时辰,现在那个地方却一个人都没有。
“这几天太傅大概会很忙,嬷嬷等茶好了你再来叫我。我先去外头吹吹风。”慕白沉默了一会,说了这么一句。
说完他起身便往外头走,苏嬷嬷连忙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水,从架子上取了件披风快步走了过去:“先把它披上,冻坏了身体你是跟嬷嬷过不去还是跟自己过不去。”
慕白等对方给自己系好披风,扯了扯嘴角,也没叫人跟着,抬脚就往外头走。
苏嬷嬷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叹了口气,便自顾自地摆弄着自己的宝贝茶具。
看着宫墙内灰蒙蒙的天空,慕白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让寒风吹吹自己不大清醒的脑子。
这段日子实在是过得太顺畅了,让他差点忘了自己的兄长还能来这么一手。
这种为了目的连自己人也不顾及的手段也只有慕言能够使得出来。要不是隔墙有耳,他真想对着这宫墙大骂对方不要脸,疯子,不择手段,丧心病狂!
但良好的修养注定他不会像个泼妇那样发泄,他和慕言的地位差距摆在那呢,他骂了也无济于事,说不定传到启文帝的耳朵里,对他的印象更糟了。
这一次大清洗,除了沈奕晓的父亲沈聪,御史大夫闵噶以及尚书左丞胡清宣等官员也纷纷遭受了牢狱之灾。
慕白能够动用的力量实在是有限,趁着这几天有时间,去了蓬莱殿,委婉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对方眯着一双桃花眼,涂着火红色寇红的纤纤玉指拨弄着盘子里红翡翠雕刻的樱桃珠子,姣好的面庞上挂着慵懒的笑意,语气却有些不满:“不过是个伴读而已,你的兄长要对付便对付吧。有一点我想你得知道,都说无毒不丈夫,我道你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你如今的这副菩萨心肠,可教我本宫如何放心把身家性命交到你的手上。”
慕白却摇了摇头:“其他人我是不管,沈奕晓毕竟当了我好些年的伴读,要是我无所作为,父皇又该觉得我冷心冷意了,你知道他们一直希望我成为怎么样的人。”
敏贵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看出来嘛,你口才倒是不错,不过也确实是实话,这样吧,我有个族兄在边境守着,教他代为照顾便是。”
敏贵妃口中的族亲是沈家要去的洪城的最高官员,有他护着,沈奕晓的日子也不至于太过艰难,这个人情慕白承下了。
等到夏太傅抽出空来,恢复了正常的授课,这场清洗运动也差不多告一段落。原本国子监里人就不多,如今更是空荡荡的,显得格外萧条。
礼部尚书虽然没受到太大的影响,但也收敛了不少,连着他的宝贝儿子温亦韶也像是一夜之间长大成人,虽然脸庞还是那般年轻稚嫩,但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没了心浮气躁,而是偏向慕白记忆里的那样稳重沉闷。
“二皇子好。”慕白进去的时候对方抬起头礼貌地问好,脸上如沐春风的微笑虽然有那么点不自然,但比起之前爱理不理的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这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温亦韶,慕白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不过他并没有笑。
用俗点的话来说,就是把原先那种外放在表面上的坏都放在了骨子里,乍一看是个好人,可一不注意你就被他阴了。
余家和沈家所在的阵营并不是同一个,因此这回并没有被牵扯进去。余杭在课余的时候,还担忧地望过来好几回,慕白回过去一个安抚的笑,示意自己没事。
沈家能出事,余家照样能提前出状况,那些记忆里的日子,已经是一国之君的慕言就是像现在这样,把一个个的和他亲近的人从身边弄走,然后那些人总是在不知名的地方孤寂地死去。
爱人也好,友情也罢,甚至是仇人这种东西,他能够拥有的慕言都要一个个的夺走,一个个的除去。只有把他弄成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后者方肯罢休。
不管是幼时那个笑容甜美圆圆脸蛋的宫女,和自己一同长大的苏之冉,还有如今的沈奕晓,他们的消失和远去背后都有慕言推动的痕迹。
那个小宫女的尸体在她消失后的第十天被人一处废弃宫殿的井水里,脖子上还有深深的淤痕,那个时候慕白也就六七岁的年纪,看着那具浑身浮肿的身体当场就吐了出来。
当天夜里还发了高烧,差点没烧坏脑子,等到烧退了,有关那个小宫女的记忆也被慕白自动的封存起来,像是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个人。
御医说这是二皇子身体对自我的一种保护,要是受到了刺激,还是有可能想起来,不过可能又会像现在这样发一场高烧。一旁侍候主子的苏嬷嬷下了死命令,景仁殿无人敢在慕白面前提起那个可怜的小宫女。
在余杭没有爬上那个地位之前,他不会和对方表现得太过亲近。他可不想让对方成为第二个小宫女或者是沈奕晓。
因为一些越来越偏的想法,慕白整整一个上午都在发呆,太傅夏铭安什么也没说,整个国子监一时间沉闷到了极点。
这景仁殿伺候的宫婢太监一共五十余人,有四个是厉后的心腹,四个来自皇帝,六个是太子慕言的人,两个是敏贵妃送过来的,苏嬷嬷训出了十几个,剩下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宫婢。只是单纯地做自己份内的事,要是有人找到了头上也会按照吩咐去做,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墙头草,不对固定的人忠心,轻易就能威胁收买。
临睡前,慕白把苏嬷嬷叫到跟前,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不管怎么样,嬷嬷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女子笑了笑,犹豫了一会,把准备揉慕白脑袋的手搁了下来,给慕白捻好了被角:“嬷嬷会保护好自己,你也要自己注意,别又生病了。”
苏嬷嬷是启文帝派给慕白的女官,从慕白出生开始就服侍着他,也算是这宫里头唯一肯真心为他着想的存在。她是个聪明人,手段背景都不差,教了慕白不少的东西。
本来她才是慕白最亲近信赖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好下手的缘故,还是苏嬷嬷警惕心太高,慕言并未对她使过绊子,或者说,使了并没有成功。只可惜上一世太子慕言顺利地继承了皇位,苏嬷嬷虽然出了宫待在安王府里继续伺候,在慕言继承皇位的第三年还是惨遭毒手,享年四十有五。
对慕白而言,对方并不只是作为下人的嬷嬷,而是个能给他遮挡风雨的长辈,不过他长大了,就该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好后者。
沈家老小临走之前,慕白出了趟皇宫,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并没有私底下和沈奕晓见面,但去了一趟钱庄,兑换了些没有皇家印记的银两,交给了对方一同流放的兄长。
他和其它百姓一样,站在里城门最近的高楼上远远的望着,直到沈家的马车缓缓地驶出门外。
落日的余晖印在少年人俊秀的侧脸上,衬得那张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第九章
三年后,安王府。
身着桃粉色对襟丫鬟服的侍女端了清水在安王的卧房门口站着,她身侧的侍女穿着同款嫩黄衣衫,双手捧着雪白柔软的毛巾和漱牙粉,同样是娉娉婷婷站在那里。
这两人都是新面孔,第一回过来就被侍卫拦在外头,两张娇俏的面孔因为为难都涨成了浅粉色。房门依旧紧紧闭着,她们唤了里头的主子,安王大概还未醒,并不作声,侍卫也不肯放人。
两人自然不敢扭头离开,也没有守在外头的侍卫跟两座铁塔似的伫立在门的两侧,里头的主子没出声,他们就决不让这两个小姑娘进去。直到一个容颜姣好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这种尴尬的局面才结束。
“王爷还没起来?”那妇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妆容画得很是素净,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用了一根做工精良的金叉固定,配上那副严肃的姿容,让人见了便不由得生出敬畏之心来。
安王府里的下人都知道,这是王爷的乳母,跟着安王从宫里出来的苏嬷嬷,除了王爷以外就是这王府最大的主子了。
虽然名义上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奴才,可实际上哪怕是王爷,有的时候还会向苏嬷嬷屈服。王爷敬重她,这王府的其它下人也不敢对她有半分怠慢。
那守门的侍卫抢在了侍女的面前回答,“苏嬷嬷好,王爷昨日跟了左丞家的公子出去,昨夜睡得晚了,现在还没起来呢。”
那妇人凤眼微挑,本就不苟言笑的脸又沉了几分:“这如今都什么时辰了。”她指了指那两个站了半晌的侍女,“你们两个随我进去。今日太子大婚,把王爷给我拾缀好了。”
那侍卫也不敢拦,任由那妇人带了侍女进去,进了房门入眼的便是一道半人高的凤凰宝石屏风,抬眼望去,那屏风后面便是床榻,只露出小小的一角,是涂了红漆的床脚,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上面还刻着瑞兽的图案。
每一批进王府的侍女都未满二八年华,还是签了死契进的安王府。一个个模样水灵得很,人也勤快,可惜出身太过低微,王爷也瞧不上。
倒不是没有人动过这攀龙附凤的歪心思,可就算是苏嬷嬷不动手处置,也会有其它势力把人给处理掉。这些个小姑娘往往还没能让王爷爱慕自己,就因为各种倒霉事没了性命。
久而久之,侍女们的心思也就淡了下来。只等着府里迎来了王妃,要么被指派给那个大户人家做妾侍,要么嫁了府里的其它下人过平常百姓的日子。
安王在屏风后头不出声,这些做侍女的也不敢过去看,等到苏嬷嬷在那边软言劝了王爷起来,她们才连忙走过去,拧毛巾的拧毛巾,穿衣服的穿衣服。最后苏嬷嬷对着镜子给安王扶正了束发的金冠,一切才算大功告成。
都是正怀`春的妙龄少女,哪怕是被训得不敢对主子有什么非分之想,可萌动的春`心又哪里是那些死板的教条能够约束的住的。安王侧过脸来和苏嬷嬷交谈的时候穿桃粉衫儿的侍女便悄悄抬头看了看这年轻王爷的脸。
这一看,却是叫她有些失望了。那是张说不上出色的脸,比常人确实要俊秀些许,但是也只能用清俊二字来形容。比起当年她在东宫那惊鸿一瞥,实在是判若云泥之别。
这个漂亮的侍女眼里的失望并没有被苏嬷嬷所忽视,在安王出了房门之后,那柔和些许的面庞又变得冷冽起来,三言两语地敲打了大失所望的侍女:“安王在我的心中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只可惜我不能让别人也这么认为。安王府里容貌出色的女子确实不算多,你这般好相貌,又是宫里出来的,跟在王爷身边伺候看来是屈才了,这样吧,你从今日起就搬到素衣轩去,就不用再到王爷身边伺候了。”
说完这话,妇人拂袖而去,着嫩黄衫子的侍女看了那妇人一眼,也捧着毛巾跟了出去,留下那个穿着桃粉衣衫侍女一脸惨白地站在那,半晌才踉踉跄跄地从王爷的卧房里走了出去。
素衣轩已经荒芜了近半年,据说还闹鬼,只有犯了大错的人才会被关在那里,在那里的下人要么是凶神恶煞的壮汉,要么就是连猪都瞧不上的丑无盐,她这副容貌的人去了那,这辈子就全都毁了。
可惜苏嬷嬷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除了安王,谁都没有叫她收回来的本事。
妇人发出一声嗤笑,眼底透着对这些没脑子的侍女的不屑和厌恶。作为下人,就该懂得遵守本分。这批刚才宫里派过来的侍女难免心高气傲,总是忘记谁才是她们真正的主子。要是不立威,这王府还能清净起来吗?
想到慕白,苏嬷嬷神情柔和了些许,她总得给自家小主子最好的,决计不能让这群昏了头的恶奴爬到主子的头上来。
被苏嬷嬷半哄半轰地从床榻上弄起来,慕白用了些许点心,便坐上了王府的马车,他身边搁置的是苏嬷嬷准备好的送给太子大婚的贺礼。
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昨夜在外头折腾地实在是有些晚了,今天若不是为了太子大婚,他是决计要睡到日后三竿才起来。
马车的隔音效果很好,只是外头实在是太过热闹,慕白还是觉得吵得头疼。慕言大婚的对象是北国三位异姓王之一的锦亲王的独生女,锦亲王的封地是富庶之地,对待这宝贝闺女自然不会吝啬。
太子妃出嫁,自然是十里红妆,锦绣满城,极尽排场奢华。数十个穿着漂亮衣服的侍女在新嫁娘的轿子后头一路撒着花瓣,高头大马的带刀侍卫在队伍的前后疏散着人群。街道的两边都是看热闹的百姓,伴在奏乐声下兴奋地唧唧喳喳议论不停。
等入了皇城,马车外头总算是安静下来,慕白这才能够倚着马车内`壁小憩,马车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停了下来。
慕白下了马车,一眼就瞧见了立于门西的身着大红色喜袍的慕言,新妇的礼乐队伍还在皇城门口隐约可见。慕言今日是玉冠束发,眉眼看上去和常日一样英气逼人,虽说是随了厉后的长相。可相似的五官在慕言的身上表现出的却并非那种大姑娘家的漂亮,而是君子翩然如玉,五官比厉后还要精致,但丝毫不显得女气,加上那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完完全全就是个话本里头那种看了就叫人心神向往的美男子。
夸张点说,慕言是丰神俊朗到教人自行惭愧的地步,哪怕对这个兄长并不喜欢,慕白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有副绝佳的好皮囊。哪怕是没有太子之位,内里还是个草包,但凭这一张脸就有无数好姑娘赶着嫁给他。更何况慕言财权兼备,能入了这太子府的女人哪个对他不是死心塌地,想方设法的想要获得太子的宠爱。
慕白走上前去,往后头挥手示意跟来的小厮和马车夫把车上的贺礼搬出来,对着慕言拱了拱手以示恭喜:“皇兄今日大喜,臣弟没什么稀罕物,只备了份薄礼,还请皇兄不要嫌弃。”
慕白看得分明,对方身上的一袭新郎官袍虽然喜庆得很,那张俊美的脸上却瞧不见半分成婚的喜悦来。
不过对方越不高兴他心里就越舒坦,脸上的笑容也就更加真诚几分:“今天这日头有些大了,不若叫几个人撑着伞,或者搬个凳子过来,不然新娘子没到,皇兄要是累坏了就不能尽兴了。”
一旁同来道贺的官员连出言斥责:“安王这是说的什么话,哪有叫新郎官站着迎接新娘子的。”说完这话他又转过头腆着脸对着慕言,十分贴心的建议:“太子殿下也不必站在这么远的地方,等新娘子的队伍到了,再从阴凉处走过来便是。这日头确实毒辣,新娘子还等着呢。”
“你这久说的不对了,本王可还未成过亲,又怎么可能知道这成亲的规矩呢。你是说吧,皇兄?”慕白把手里的扇子合上又打开,道了声皇兄辛苦,扇着扇子进了门。
那官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子,暗暗地啐了一声,转眼便对上了慕言乌沉沉的一双眼,也不磨蹭了,把贺礼一放就往里头快步走了进去,那模样狼狈得像是有头狼在后头追。
进了府邸,慕白随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和一圈大大小小的官员打了个招呼便低头自顾自用茶,餐盘里的小点心很是精致,但他并不爱吃甜食,一口都未动过。
能参与太子大婚的宾客除了皇亲贵族便是官职很高的大臣,三大五粗的武将有,更多的还是身形瘦弱的文官。这些人凑合在一起难免要说些官场上的小道消息。
一个慕白从来没见过的官员在他吃茶的时候扯了扯他的衣袖,神秘兮兮地问他:“你刚才在门外瞧见了太子没?”
慕白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太子的脸色好像有点糟糕,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快跟我讲讲!”
那瘦猴似的官员一脸我就知道的得意模样,拿走了慕白桌前的一块糕点,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告诉你啊,昨天苏小将军回来了,太子大婚的邀约,被他给拒了!”
苏之冉回来了?!慕白这回总算连眼睛都在笑,叫那官员看得一愣一愣的,压根不知眼前人为何这般高兴。
友人归来,这可是他今日得到最好的消息了。
☆、第十章
入夜之后,热闹也渐渐散了,太子的大婚自然是没人敢去闹洞房的,他这个做弟弟和兄长并不亲近,不愿意也不可能去凑那份热闹,女方的那些姑娘倒是和新嫁娘关系好的很,可是单看着新郎官那张脸再泼辣的小野猫也成了温顺的家猫,一个个面带羞怯、春`心萌动的模样,看起来她们才像是今天要嫁给太子的人。
没洞房可闹,东宫也不是什么可以久留之地,等到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慕白也坐上了自家马车,命令车夫把车慢一点驶回王府去。
车子慢悠悠地往前走着,慕白微醺地倚在车壁上,底下是软软的垫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小酒坛,里头装着的是甜甜的果酒,酒色清冽,清香怡人。皇宫里三年也就出那么几坛,他的那坛早就喝光了,如今怀里抱着的是太子的份,说是给他的回礼。
慕白不能喝酒,因为只要一碰酒身上就会起红疹,密密麻麻的一片看起来很是瘆人。当初苏之冉不知道,神秘兮兮地抱出一个小坛子,说是请他喝他老头子私藏的宝贝,后来慕白才知道那是启文帝圣上赏给他苏大将军的圣品。
因为坛子里的酒水很是清甜,他以为是果汁,尝了那么一小口,觉得很不错,便和苏之冉一起分了,那是慕白第一次喝醉,身上没有起红红的疹子,睡得也十分安稳。
御医说大概是因为酿酒的银果中和了酒给二皇子带来的毒性,不过这也导致这酒的疗补效用在二皇子是起不了作用。从那以后安王住的地方也会有酒送过来,不过只有那一种,还是三年才有那么一坛。
酒的后劲大得很,两个人最后就一起倒在库房里,等到府里头发现两主子没了,急火火地命了人到处寻,结果两个人在脏兮兮黑漆漆的杂物房睡得香甜,两个家伙蜷缩在一块,头顶着头,状态很是亲密。衣服被地上的灰尘黑一块白一块,那个罪魁祸首小酒坛则滚到了角落里,静静的躺在那,里头一滴酒也无。
慕白这边自然是被苏嬷嬷带着埋怨说了两句,苏之冉则被他那老爹吊起来狠狠地揍了一顿,卧了几天的床才被放出来和慕白厮`混。
也不知道那家伙最近长成什么样了,往嘴里头灌了一口酒,慕白眯着眼,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下来。
苏之冉拒绝太子的邀约理由是尚未接风洗尘,身上风尘血腥之气未去,怕是会给太子的大婚招来晦气。
苏将军因为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过几日才能到达京城,刚好错过太子婚礼,苏府上送了厚礼过来,这两父子却都没能过来。
原本苏之冉回来,第一个接到消息的肯定是慕白,很显然是有人把消息给拦了下来,这人不是苏之冉的父亲,便是一直伴着他的苏嬷嬷。
慕白一回去就找了苏嬷嬷,对方也大方地承认了,“苏小将军前几日确实来过拜帖,不过我让人去了苏府叫他这几日先别过来,你要是为了他好
,这些日子也别去苏府。”
要是苏之冉连太子大婚的邀约的拒了,却跑到这里来私下约见他这个当王爷的,就算启文帝和厉后不乱想,太子那边也说不过去。
“本王确实是冲动了,还是嬷嬷说的是,不过他能回来我是真高兴。”为了树立他这个王爷在王府的威严,不管是对谁,慕白都一律以王爷自称,对着苏嬷嬷的时候还有点不习惯,说了小半个月,也就渐渐适应了。
苏嬷嬷让侍女把解酒茶给端上来,等慕白把茶喝了,立刻有侍女端了温水和擦脸的毛巾上来。
“嬷嬷知道你高兴,不过再高兴也不能昏了头,这几日在王府好好歇着,等过几日再去拜访苏小将军。
当天晚上慕白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回想着这一世苏之冉现在的模样。
在这一世苏之冉是五年前跟着苏大将军去的边疆,在此期间不断立功,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成了如今名震北国的少年将军。五年之内慕白只收到过对方不到十封家书,都是寥寥几句,问的内容也差不多,多数是问慕言有没有欺负他之类,最近的几封便是调侃,询问慕白有没有心上人。
苏之冉比慕白大了五岁,如今二十有二,当是少年郎英姿勃发的模样。苏之冉和慕言同龄,按理说会是太子的铁哥们,偏偏这两个同样出色的少年才俊天生不对盘。慕言在文和治国谋略方面是第一,苏之冉于武和行兵打仗方面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慕言的武艺确实不怎么样,但是在行兵之道上颇有研究,完全可以做到运筹于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苏之冉也不是那种只会摆弄刀枪的在读书方面很有自己的一套,要是换了套贵公子的行头,跟着那些公子哥在红楼画船上卖弄风月也完全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