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养孩子的条件是天底下最好的,也是这天底下最差的。皇后有了身子,宫务就只能教给别的人来分担。暂时掌管后宫的并不是张太后,而是德妃安氏。也就是一直跟在慕白的身边,“备受宠爱”的锦绣。
慕白曾提出过要给锦绣找个好人家,被后者拒绝了。她这条命是慕白给的,只想好好尽奴才的本分,留在后者的身边做事。但做宫女的权力总是比不得宫妃的,于是在一年前锦绣就成了安太傅的义女,嫁入了皇宫从一个小小的才人坐到了现在的四妃之首。
慕白没碰过她,相处的模式也和以前一样,主子是主子,奴才还是奴才。宛然公主,不现在改称纯容皇后,她把把凤印交给德妃的时候显然迟疑了下。
见她如此慕白还是选择开口安了她的心:“你尽管放心德妃,她只是暂时帮你分担宫务。这宫里只有你一个人能生下朕的孩子。”
慕白说这话的时候锦绣也是在的,纯容皇后瞧着这个身上带着股血腥气的女人,对方始终低眉顺目的站着,眼里也没有对她夫君的爱慕,只有一个做属下的忠心。她心里头那股子闷气总算是散了些,把宫人屏退了,说是要和陛下说些讲些贴己话。
这个身份尊贵的年轻女子如今已经褪去了那份青涩,穿着正红色的宫服也是说不出的雍容大气,虽然还及不上慕白记忆里头的厉后,看上去也确确实实是个像样皇后了,她对这个夫君没有太多的爱慕之情,要接受现在的局面并不难。不过,纯容纤长白皙的手指抚了抚裙裾上的褶皱,轻声细语道:“臣妾自然会好好保护好这个孩子,只是宛然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陛下能够应允。”
慕白现在对这个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感情很是复杂,慕言给的法子其实他也觉得别扭,但比起撕破脸皮同归于尽,他还是选择了妥协。因为厉后和张瑾,慕白对女人其实是没多少好感的,他把苏嬷嬷当可以依赖的亲人,可后者要分主仆,他也就习惯了那种主仆的相处方式。因此从某种程度来讲,他并不知道对妻子该是什么个态度。
而皇后本是可以和他并肩而立的女子,是他的正妻,如今因为慕言的缘故他和对方相处起来却一点也不亲近,用个词来形容就是相敬如宾,想起来这个女子本是未曾谋面的生母给他定下的,慕白免不了对对方更好些,但再怎么好,两个人相处起来更像是兄妹。可这天底下哪有兄长让妹妹怀孩子的,他又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罔顾人伦之人。
这会儿慕白瞧着对方小腹的时候样子有点儿僵硬,只要这女子提的要求不过分,他自然是会答应:“你说便是。”
“臣妾希望那个人不要再踏进这宫里来一步,不管是在孩子出生前,还是出生后。臣妾看着他心里头就难受,眼不见为净,宛然只这一个要求,陛下能应允吗?”知道了慕言身份之后,她的心里就一直硌得慌。尽管那人容貌极为出色,可一双眼睛在她身上的时候就像是刀子,那么轻飘飘一扫她就遍体生寒,哪怕是睡觉也是不得安稳。在得知那法子是那人手底下的怪医想出来的,她的忌惮就更深一层了。
后者瞧不起她,也不在意她的感受,能让她稳稳地坐在这皇后之位还能有子有尊严权力,无非是看在了慕白的面子上。她是不知道北国皇室内里有什么龌龊事,她只知道慕白是她的夫君,她只能依靠眼前人。虽然这要求提得有些突兀,可她还真是不想再瞧见那人了。
她看得很清楚,尽管慕白在很多方面都愿意选择退让一步来选择妥协,可他决定了什么却也只有那人退步的份。就比如孩子这个问题,她可不认为那个男人会愿意让一个女人怀上眼前人的孩子。在这位纯容皇后看来,她夫君的跟前,那人只能算是个极受宠爱,但生不出孩子的任性妾室罢了。
她这个正室抵不过妾室的手段,地位又比不得人尊贵。只能退让一步,安安分分守着自己的孩子过日子,在这后宫里二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没什么不好。而做夫君的宠起来一向有度,再怎么纵容,说的话在妾室面前也该是很管用的。
这个要求一点也算不得过分,所以慕白只是喝了口茶,又赏赐了礼下来,便微笑着应了。
在算得上十分舒适安全的环境里,皇后的肚子是一天天的大了起来。等到胎儿有五六个月份的时候,这还算稳定的北国却出了一件大事。仙逝的太后厉氏的兄长造反了,叛军已经打下了泾阳!
作者有话要说:第七
下章正文完结,然后就是也算正文的番外和不算正文的番外
☆、第65章六十五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慕白自然是震惊了一番。他得消息的轨道和其他皇帝毕竟不一样,在朝臣们把折子递上来之前,武敬侯造反之事就通过瑞亲王后人在民间的势力到了慕白手里头。
等到消息被大部分人知晓,那些官员在朝堂上口诛笔伐,展开唇枪舌战之时,他们的皇帝却轻飘飘的抛下一个重磅炸弹来:“朕要亲征。”
这下朝堂上是彻底炸开锅了,刚刚还意见不合的人这会倒异口同声起来,当然持的都是反对意见。
“不过是个乱臣贼子,陛下怎可以身犯险?!”“陛下是一国之本,还望陛下以大局为重。”
底下的人这么劝了一番,慕白也就借坡下驴放弃了这个念头。
实际上他本来就没想过要真的去,哪怕是亲征也最多是鼓舞士气,冲锋在前这种要拼命的事是轮不上他。慕白武艺不错,但谋略毕竟还是比不上那些有沙场征战经验的将军。作为一个颇有自知之明的皇帝,他需要做的就是选派合适的将领来平叛。
既然皇帝都应了不去,但也不能任由叛军一路打过来攻破京都夺下皇位。北国的朝堂稳定,天下也算是大治。君主不昏庸,皇后又刚刚怀了龙子。在众人看来,那武敬侯厉利这造反得毫无理由。
厉后死去多年,根基早就被拔出得七七八八,武敬侯狼子野心,按理很快被正义之师阻挡在路上。要知道,这位侯爷的领地到京都可以说是极远的距离,中途有兵力很强的城池也不少。偏偏对方如入无人之地,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了泾阳。这就意味着对方举着的牌子不仅合理还很有煽动力。
那个理由传过来的时候,慕白的瞳孔瞬间紧缩,一干朝臣也是两股战战不敢说话。厉利打得不是清君侧天子昏庸的这一类名义,因为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资格来造反。厉后只有慕白和慕言两个孩子,前太子既然已死,慕白这个唯一的嫡子继承皇位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
更何况无论是慕白还是慕言都是厉后生的皇子,他武敬侯都是国舅。只要没什么了不得的野心,荣华富贵那就是稳稳妥妥的一辈子。而造反即便成功,皇位也会落入其他皇室宗亲的子弟手里,可谓是得不偿失。
但有种情况则不一样,要是先太子根本就没死呢?是为当今皇帝所害,而后逃到别处寻求帮助呢?当今皇帝要是本不是正统呢?!那传位的圣旨若是太后张氏和皇帝慕白连手伪造的呢?!
不管这是不是真相,武敬侯造反的理由总是有了。更何况,按照常理来,对方说的显然更符合事实发展。谁都知道先皇和先后是极为宠爱那先太子慕言的。慕言容貌又是极盛,眼高气傲,第一美人做的太子妃,又怎么可能淫`乱后宫。
再讲一讲当时的另一个说法,先帝那个时候身体已经极为虚弱了,如果没有意外,皇位很快就会落到那太子的头上。慕言虽然不喜欢被人掌控,但都等了二十多年,不可能就急着那一时半会儿。哪怕先帝真的是废了太子,可哪怕有半点清醒也该在临去之前重新立太子。
最合适的人选肯定不会是当初大部分时间花在诗书画画和文人墨客吟诗作对的安王身上了。虽然后面证明安王同样能把这个皇位坐的稳稳当当,可一旦被扣上了弑父杀兄的名头,这皇帝的位置还能不能坐的这么稳当就说不定了。
当然这一点并不能够作为武敬侯起兵造反的理由,更不可能是他的军队入好几个城池一点抵抗都不没有的原因。
当然这一点并不能够作为武敬侯起兵造反的理由,更不可能是他的军队入好几个城池一点抵抗都不没有的原因。
只有一种情况能够成为厉利造反的原因,那就是被谋害未遂的先太子从皇宫里顺利地逃出来,还逃到了他的领地。厉后本就极其偏爱长子,连带着整个厉家也是也是只亲近慕言,而冷淡作为安王的二皇子。人心都是偏的,兄弟都能翻脸,何况是并不与慕白亲近的舅舅。
为了让慕言夺回皇位,在兵力足够的时候攻打京都也就说得通了,至于叛军经过的那些城池,当地最高的长官或多或少都和先太子有点关系,而中途也并不是向传闻说的那样毫无反抗,只是兵力不够,在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打了几场败仗就只能让厉利的军队继续往前。
慕白失去的那两年记忆里,一开始的时候慕言也有不少动作,不过并没有闹到明面上来,后来皇帝和前太子落了山崖,又是慕白一个人回的皇城,能够知道前太子的人尚在人世的就更少了。
这种大帽子不是随便说两句话就能扣上的,武敬侯一个人的可信度并不高。那他手里头的就应该有慕言给的信物,甚至是前太子就一直跟在前者身边!影阁传过来的消息是,厉利的身边确实有一个蒙着面的军师,身形和声音都像极了慕言,而且几个开始怀疑的将领在那军师进房密谈后就立马改了态度。
可慕言不就一直在他身边待着么?!若是那厉利身边的才是真的慕言,他身边的岂不是冒牌货。
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慕言都能一眼瞧出他是不是假货,没可能他连是真是假都认不出来。
把那些折子拿过去的时候,掌控着北国暗处势力的慕言正在屋子里喂鸟,还是慕白养的那两只鹦鹉。
那两只鸟平日是有专门的美貌侍女喂养,除了慕白和喂它们的人,谁想用食物讨好都不行。
像苏嬷嬷说过的,这两个小家伙八成是成了精,尽管贪嘴,但本分倒守得住,也不知是为了讨慕白这个做主子的欢喜,还是知道自己处境危险得很,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乱吃。
搞不好吃了就哑了或者是死了呢,掐死它们动静会太大,别的人在慕白面前想喂的时候只能得到个翘着尾羽的鸟屁股。如果是陌生人,鹦鹉会选择大叫来吸引下人们的注意。不过后一种情况通常不存在,因为慕白还专门拨了个暗卫来守着这两只鸟的安危。
但对上面前的人它们显然没那种骨气了,尽管它们并不愿意吃慕言手里头的一点也不精致的吃食,可动物对危险的本能感应还是让它们哆哆嗦嗦地啄了那一颗颗的鸟食。
不识相的话很有可能就被掐死了掐死了,侍卫和宫女是不会有胆子来救它们的!
两只鹦鹉在那里不停地啄食,还得担心自己啄痛了眼前人的手掌,它们之前已经被喂食过,肚子都撑得不行了,偏偏慕言像是得了趣,等它们好不容易吃完几颗,又从桌子上拿了一些搁在手中平放着的白纸上。
“它们再吃就该撑死了,有这功夫来逗弄它们,还不如来替我解决乱臣贼子。”
慕白发话把那两只可怜的鹦鹉从水深火热中解脱出来了。他的话音刚落,鹦鹉就一前一后地飞离了鸟架子,落在了他的肩头。尖细的鸟嗓子一唱一和:“不好吃不好吃!”“撑死了撑死了!”
慕白用指腹抚了抚两只鹦鹉圆鼓鼓的小肚子以做安抚。用了点力气把几份折子扔到了慕言跟前的桌子上。他盯着对方堪称天神雕刻的眉眼,语气甚是平缓:“国舅造反,朕可是听说,他的身边有个和长眠地下的皇兄差不多模样的军师,喊的还是诛灭朕这个弑父杀兄的乱臣贼子。”
说到长眠地下和弑父杀兄的时候,慕白的音刻意咬得有点重,眼睛始终都盯在对方脸部那方寸地。慕言的神色却没有多大的变化。随意地摊开张折子,看了几眼便给了慕白回应。
“既然弑父杀兄,陛下又何必在乎这么一个国舅,乱臣贼子处置便是。只是这平乱的人选陛下可有想好。”慕言用的是敬语,还是头一次承认他的身份,只是这语气倒听不出半分恭敬之意。慕白对这一点也早就没了盼想。
慕言要是能低下头来对他恭敬,不是脑子坏掉了就是被换成了假货。慕言是标准的天家人,在他的身上是根本没有血浓于水可言。先帝和厉后对他够重要了,死的时候也没换来几滴眼泪。
暂时的悲伤肯定是有,可这伤感很快就会被得到江山权势的喜悦冲走。一个打着他的幌子的娘舅,他就更加不可能有半点儿心软。
因此这极致俊秀的男人不过笑了笑:“乱臣贼子自然是要讨伐的,不过请缨的折子这么多,陛下可有想好用哪一个?我觉着吧,苏将军就很不错。”
苏老将军早就去了,这里的苏将军自然指的是苏之冉。
“不行,还是换成别的人去来的妥当。”慕白几乎是下意识拒绝,然后很快地平复了情绪。
“为什么不行?还是你怕他像记忆里那样就死在了战场上。”慕言的记性是极好的,那看到的两年的轨迹早就被牢牢地刻在了脑海里。苏之冉这个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惹他厌烦的人他更是不可能忘记。
原本这个时候苏之冉是该死了的,如今却好好的活着,虽然因为皇家的顾忌加上他自己的缘故尚未娶妻生子,但至少人还在,什么盼头都是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上。
虽然早就知道对方窥探了那一世完全不同的轨迹,可是两人毕竟是不一样的,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慕白难免还是有些不适应,然而他只是望着对方的脸很自然地承认了:“我确实是担心,所以苏之冉不能去。”
请缨的折子被驳回的时候,苏之冉还特地进宫来找了一趟慕白,那个时候慕言也在,只不过坐在帘子后头,苏之冉进来的时候,有些渗人的视线就一直凝在他的脸上。
苏之冉最后还是没能劝说成慕白,只得表了忠心便退了下去:“无论陛下什么时候用得上微臣,臣都必定全力以赴不负圣恩。”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纯粹的君臣,尽管慕白有意想要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苏之冉却不肯。
私底下的时候,对方曾经说过:“微臣觉得,就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若是陛下真愿意为我好。就放一我一马吧,也让臣能放过自己。”
苏之冉给自己画了一条线,他不希望慕白踏过这条线来,慕白也就尊重他的意愿,并不强求,但在这一件事情上,他还是希望苏之冉能够好好的活着,若对方愿意娶妻生子,他就把人放出朝野,好好过日子。
慕白派出去的是个颇有经验也很忠心的将军,有句话叫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真身就一直在慕白身边呆着呢,费了一番周折厉利和那所谓的军师终究是以霍乱朝纲造反的罪名关入了大牢,等候秋后的处斩。
但这一场算不得大的内`乱还是给无辜的百姓带来了很大的伤害。慕白在决定去安抚民心之时,慕言也易了容,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做了个贴身随从。
一对看起来是大家族落魄的母女接了发放的粮食,对皇帝自然是感恩戴德,站在人群外头的时候,她身边那个很是漂亮的小姑娘为了捡个东西差点被士兵的马蹄给踩踏之死。
人自然是被慕白救下来了,只是短暂的抱了那么一下,他就准备把怀里头的小孩子放了下来,只是伴随着受惊后还打着颤的感谢声的却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电光火石之间,反应根本就来不及。
只是那匕首最终没能刺中慕白的胸膛,而是刺进了跟在他身边的贴身随从的身上。慕白的始终能够清晰地记得,在对方的乌黑的眼睛里,倒映着的自己格外震惊的脸。
没有什么太感激的情绪,他身上还穿着金丝软甲,即使没慕言挡的那么一下,那匕首也不会让他受太重的伤。
除了震惊疑惑,慕白已经不能用别的词来形容自己现今的心绪了。
躺在床上,胸膛大片白色绷带的男人看上去已经没有大碍了,随行的太医也说伤得不重,只要好好休养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若是在那两年里头都还清了,那这一回你总该是欠我的吧,总之这辈子,或者是下下辈子,你还是死了那条心的好。”
慕白的手扬起来,又慢慢地放了下去。年轻的帝王最后只是凝视着床上人苍白俊秀的脸庞,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那边就这样罢了。”
天生冤孽,不休不离。
第66章六十六
苏之冉得知那畏罪自杀的前太子不仅没死还成了当今皇帝的入幕之宾,如今北国皇室暗处势力的掌权者时,他并没有自己料想中的那样惊讶。
慕白的身份虽说也是皇室中人,可两人的血缘几近没有。得知这一点,他心里头的那点疙瘩也就。其他人看来,前太子慕言早就长眠地底,宫里伺候过慕言的老人并不多。就算是瞧见了也不能肯定对方的身份。
慕言如今在暗处,又不在朝堂上露脸。他也不担心对方的存在把当今皇帝的清誉给毁得一干二净。养男宠还可以说是风雅之事,把嫡亲的兄长变成颠鸾倒凤的对象那就是逆了人伦。当初跟着瑞亲王的旧部一个个平了反,洗刷了冤屈,但总不能把慕白的身份就这样暴露人前。
选择把真相告诉他的女子面色很冷,轻飘飘一句话砸下来就让他有些糊涂的脑子冷静下来:“将军知道如何对陛下好,老奴自然相信您能拿捏好自己的分寸。”
望着这个一向态度和善的苏嬷嬷,苏之冉面露讥讽之色,想要说些什么,看着那朱瓦琉璃却发了好一会的呆,最终颇有些唏嘘地应了对方:“嬷嬷尽管放心,我自有分寸。”
苏之冉虽说是武将,可比起大部分文官来说还要冷静理智得多。他从衣领处掏出当年送给那人的小玩意,躺在手心的是块成色极好的玉佩。那本是苏家男丁用来讨媳妇的信物,却被他送给了个不受宠的皇子。在对方身上贴身带了十余年,又在几年前回到了自己的手上。他本是该开心对方愿意放自己一马,心里头却莫名惆怅,因为不放过他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慕白,而是他自己。
慕白于苏之冉,从来都只是一场孽缘,还是一场单方面的,永远不能表露的孽缘。苏家先祖当年陪同北国太`祖四处征战,打下这大好江山可谓功不可没。又因为世世代代都教导子孙要精忠爱国,不可妄动心思。苏家世代忠良,在征战沙场的同时还受着帝王的猜忌,本就男丁稀薄,到苏之冉这一辈更是就剩了他这么一个男丁。
苏之冉本还有两个叔叔,死的时候连半分血脉都没留下。偏生就这么一个男丁还是叫当皇帝的不放心,所以当苏之冉把玉佩给出去的时候,他就没想过要再把东西要回来。
倒是苏母脸黑了,狠狠地把儿子教训了一顿,然后发话若是后者有能耐就把那二皇子从宫里头带出来,她就不再追究此事。这位将军夫人打的主意自然是让那一直被忽视的二皇子主动把东西还回来。毕竟是小孩子,哄两句,拿个新奇玩意把东西换回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最后还是苏将军发话改了发妻这个念头:“皇上对苏家忌惮得很,何况这玉佩虽说是传给咱家儿媳的,那二皇子毕竟还是皇子,陛下和皇后就这么两个孩子,哪怕是再不受宠也不可能嫁到咱家来。陛下不就是想拖着么,还不如就让玉佩待在那安王手里头,也好安了陛下的心,也安了我们苏家的心。”
父亲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母亲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嫁给了父亲之后就从娇滴滴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变成了如今能拎着夫君耳朵的悍妇。家里只有苏之冉这么一个孩子,就算对他要求再严格也是千宠万宠的,再加上他本就天资聪颖,苏之冉的心气不可谓不高。
因为对君王的猜忌能理解却难以接受,对那极其出色的太子苏之冉完全亲近不起来,至于那个并不受宠的二皇子,也就是一出生就被封了安王的慕白,他一开始把玉佩给对方不过是想瞧一瞧那几个皇家人的脸色。
都道二皇子不受宠爱,可皇宫里头最受宠的往往是靶子,他并不觉得那小孩子就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完全被皇帝无视。一个完全被无视的皇子还能像慕白那样长得白白胖胖像年画娃娃似的?谁爱信谁信,反正他是不信的。
不过后来的发展显然超出了他的预计,就譬如那个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的安王入了他的眼,和他这个做臣子的成了莫逆之交,最后还成了他苏之冉难以放下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那玉佩给咒的,才会在苏之冉的心里头暗自结了这么一段缘。刚察觉的时候这个放不下叫他也一样惊异的,不过少年人年轻气盛,慕白又恍然未觉,对方不避开,他也未刻意地去斩断那不该长出来的情丝,等到后来他就是想理一理那乱七八糟的一团,也觉得太过费神而放任自流的。
说实话,苏之冉一开始只是把对方当个不受宠的皇子处的,没有争夺权力的皇子对他而言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也就充其量是个有趣且地位颇高的茶余饭后消遣。开心了就逗弄一番,不开心就爱答不理,简直和他逗弄苏夫人养家里的那只小狼狗的方式没多大区别。
但慕白并不是小狼狗,而是有思想有脑子和他一样的人。相处到后来,他基本上是相信了这个皇子是真不受那对他讨厌的夫妻重视的,这人的脾气也是好到让他惊叹的地步。
脾气好并不等同于懦弱,他曾经瞧见过慕白整治那些胆大妄为的宫人,自然是不如太子那般狠辣,可也算不得心慈手软。那个景仁殿的女官,和他同一姓氏的宫女既不是皇帝委派,也不是厉后安插在安王边上保护对方的棋子。
这个时候他才算是对慕白生出一种非常微妙的感情来,待对方的方式也由饲养动物变成了养弟弟。养弟弟那就很不一样了,他开始把这个困在皇宫里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皇子频频往外头带,只要不做什么让皇家蒙羞的事,安王好像做什么那对最尊贵的夫妻都是不闻不问的。
那么长的时间下来,哪怕是养条猫猫狗狗都会有感情,何况慕白做弟弟的还算贴心乖巧。与苏之冉交好的世家子弟里也不少底下有弟弟的,一个个是调皮得很,要么就是为了财产和爵位勾心斗角,嫡庶之间地位相差大的更是没什么话说。
一个皇子能在他的面前乖乖巧巧地做个好弟弟,即使只是个不大受宠的皇子也足够让他在同伴的面前长足了威风。
不过这样在京城里潇洒的日子显然没过太久,苏之冉还是在苏夫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下去了边疆。他身体里头流着的是苏家的血,对战场和军营的生活有一种天生的渴慕,他没告诉慕白自己走的日子,不过是不愿意看着对方不开心的样子,最后后者还是站在城门上目送他走的。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直直地望过来的时候固执得简直叫人心疼,可惜他苏之冉该铁石心肠的时候就绝不会心软过。他的母亲那般不舍都一样拦不住,更何况慕白于他只是个当弟弟养着的存在。
他还没什么稀奇古怪的癖好,自然不可能在对方那么小的年纪生出奇怪的心思来,是弟弟始终就是弟弟。在边疆的时候,他们之间则是靠书信维系着那份关系。然而回了京都,那人却和记忆里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孩子有了很大的偏差。
心动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或许不过是一枝花,一句话,甚至是夕阳底下略带孤寂的一抹剪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生出来的那么轻微的一缕情思,他放纵它生长着。情丝虽细小,却时时刻刻撩拨着心,因这他对那人更上心更好。
但慕白无心,目光坦坦荡荡,教他这份不能明说心思显得有些可笑起来。
他的执念并不深,便把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压在了最心底,终究两人的关系还是止步于兄弟之谊,而到了最后,他们成了让世人称颂的明君良臣。
慕白不比先帝和前太子慕言对苏家百般猜忌,也没有因为突然坐上皇位就变了副面孔。这也是当初慕白开口让他帮忙他毫不犹豫应下的原因。
在小太子出生的第三年,他还是依照父母的意愿远离了朝堂娶了妻,妻子在为他留下一儿一女之后撒手人寰。此后他未再续弦,而是选择了重返边疆,为国效力。成了别人口中难得的痴情人,青史留名的大将军。
后来他也受了几次伤,打了好些胜仗,也吃了几回败仗。被封了镇国将军,位子实在是提得不能再提,只能得些金银财宝的封赏。再后来一些,他的女儿出了嫁,儿子接过了他身上的担子,在老得不像话的时候,天子曾来见过他一面,身边没有跟着令他生厌的那个人。
“见你过得很好,我便放心,只要苏家人不动什么歪心思,我保五代之内,苏家人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天子着的是便服,语气也不复朝堂上的高高在上。
自己老得那般快,对方却还是记忆里的那般样子。望着对方的眉眼,他有些费力地撑起自己的身子,然后凑到了对方的耳前,用最后的力气说完了那两句话:“倘若有来世,你做个女子或是我投生为女子,咱们好好做对夫妻,让那个该死的见鬼去吧。这一世,你就安安心心过完它!”
在天子惊愕的面容里,一代忠臣良将苏之冉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享年六十有七。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四张了
今天写孩子的番外,然后就是那两年发生的事,还有厉后和先帝的事
其实本来应该还有蛮长的,因为当初有些想要写的东西没有写到,比如大杀四方神马的,那个就得写很长了,但是短期没时间写大长篇了
么么哒总舵主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102011:13:59
第67章六十七
母后曾经对孤说过,慕染秋这个名字是父皇去佛寺祈愿回来之后想的,因为出生的那个季节刚好是秋天,路上又刚好碰到了被秋染上了红色的枫树。
北国皇室的名总是取的如此随意,染秋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女子气,所以孤更喜欢父皇和母后唤我的字,承愿承愿,承了父皇的愿,也如了母后的心。
天下人都说北国皇家净出些痴情种,孤的祖父如此,孤的父皇更是了不得。将异国公主立为皇后不说,还为这皇后遣散了后宫,只得孤这么一个皇子。
孤和那死去的太子大伯一样,一出生就成了北国的太子。然后宫里就再没有别的小皇子小公主诞生。父皇别的女人没能生出孩子就被遣散出了宫廷,其实孤还挺想要个乖巧的妹妹,小弟弟也行,只要他听话,孤也一样会对他好。
不过提及这事的时候,母后的脸上总会露出几分落寞之色,孤便晓得,这事情再无可能,也不能在父皇面前提了。
母后嘴里头,父皇是个了不起的天子,尽管孤的皇爷爷并不看好他,但他却比史书上大部分皇帝都做的好,那些百姓也说,像父皇这样的明君是会青史留名,后世也被世人称颂的。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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