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烈日骄阳下,程展鹏看着陈列室外那成捆成捆的,江森攒下来的卷子,没来由的,喉咙微微哽咽住,眼眶有点润湿,仿佛想起他自己当年的求学之路。
程校长急忙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喊来政教室的小王,给这些卷子拍了照片,然后推门进去,把这些重重的试卷,堆放在了江森那个“2006年全球最畅销作家”奖牌的边上。
堆成一个金字塔形的小山,颇为显眼。
“你人呢?”程展鹏拿出手机,问了江森一句。
江森淡淡道,“在宿舍,学校有车吗?能不能帮我运一下行李?”
“等会儿。”程展鹏挂了电话,直接从实验楼出来,走进了对门的宿舍小院。
宿舍楼里,微微有了点动静。
林少旭回来了,跟江森一样,有大量的东西需要收拾。
江森帮着他打着包,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小林子情绪萎靡。
程展鹏走上楼,看见江森和林少旭,一下子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十八中为了江森,放弃了林少旭。
同样两个贫困生,入学的时候,林少旭的成绩,甚至比江森高出整整一个档位。
可如果林少旭当初选择报文科而不是理科,如果林少旭也展现出像江森这样的非凡潜力,又或者十八中有足够的资源,再向理科班倾斜一些,而不是让郑海云去当高三的生物老师,或者给理科班安排更好一点的英语老师,或许林少旭的成绩,就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吧。
程展鹏有些亏欠,亏欠到甚至不敢去问林少旭考得怎么样。
林少旭也一声不响,默默地打包了他的行李。然后大包小包的,就背在身上,提在手上,仿佛把整个人生都扛在肩上,几乎要被这一切压垮似的,直到离开的时候,才对江森点了下头,又对程展鹏说了句:“校长,再见。”
“嗯。”程展鹏应了声,突然又走上去,帮林少旭扛过一个大袋子,转头对江森道,“江森,你等我一下。”
江森哦了一声,看着程展鹏,陪着林少旭走下了吱呀作响的楼梯。
两个人走出小院,程展鹏一路送林少旭走到校门口。
校门外,一辆面包车已经等在那儿,是学校的车。
程展鹏拉着林少旭,把他和他的行李送上去车,然后吩咐学校的司机,先把林少旭送回去,临关门的时候,才愧疚地对林少旭说了句:“孩子,对不起啊。”
林少旭有点茫然,不知道程展鹏是什么意思,急忙道:“不会,不会,是我自己没考好……”
程展鹏差点眼泪都下来了,拍拍他的肩,帮他带上了车门。
这个社会最残忍的真相之一,就是很多穷人输了,还总以为所有的原因,就是自己不够努力,不够优秀。而那些占了社会便宜的人,还可以假惺惺地说,都是因为自己足够幸运。
是因为幸运吗?当然是因为幸运。
如果不是因为幸运,凭什么有的人能一天就挣别人几辈子的钱?
这本身就不合理。
程展鹏送走林少旭,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到202寝室,程展鹏在已经被江森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空房间里坐下来,忽然问了个问题:“江森,你为什么这两年,一直都不听夏老师的,把你写作文的那套思路改一下呢?高考就是奔着分数去的,都是为了分数,何必要这么执着?”
江森想了想,缓缓说道:“我有一个写小说的朋友,他的成绩一直半死不活的,后来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开始赚到点小钱。但是就因为出成绩,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盯上,今天被人举报违规,明天被平台内部人员针对。经常是刚刚辛辛苦苦写四五千字,回头就发现文章被屏蔽掉了,半天时间白忙活。按理说,其实他也开窍了,完全可以写点更符合市场需求的东西,但是他就是不,非要写自己的那一套。
我就问他啊,我说球哥啊,你何必呢?你大龄青年未婚,至今每天最大的日常消耗品是纸巾,没房没车没存款,人丑个矮还秃头,都这条件了,你到底还有什么好坚持的?都是为了吃饭,跪下来,不寒碜。
结果球哥跟我说,那群针对老子的人不是东西,我在书里写一句美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他们就要封我一次,然后我的读者过去投诉,他们再把屏蔽掉的章节放出来,暗地里再把那句美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删了。
我特么的就想不明白了,老子在中国的土地上,用中文写这句话,怎么就违规了?就算平台是百分百美资的,那特么的也是老美在中国的土地上赚中国人的钱,老子就是当面指着他丫的鼻子骂他,他也得跪下受着!想赚中国人的钱,还反过来要让中国人给他们跪下,这叫什么道理?
老子知道这样干肯定赚不到什么大钱,但是老子乐意。为什么?因为老子明白,老子的事业是正义的!正义的事业,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干?老子不仅要写,还要年年干、月月干、日日干、夜夜干,光明磊落地干!勇往直前、无所畏惧地干!”
程展鹏听得有点愣神,不知道江森到底在说什么,傻眼地看着江森。
江森停下来,对程展鹏笑了笑:“鹏鹏,我举这个例子的是意思是,我之所以不按夏老师的意思来,不是因为我不懂,而是因为我早就已经做好了牺牲一些利益的心理准备。那十来分,我打一开始,就不打算要的。我喜欢被动,我喜欢逆风局,先让全省最牛逼的对手十分,我再赢回来。坚持自己的原则和立场,再打一场翻身仗,这样听起来,是不是牛逼多了?”
程展鹏盯着江森半天,才轻声说道:“你比我强。”
“你也不差。”江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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