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没,好了没!磨磨蹭蹭干嘛!”
“吼你个仙人!没看见老子带这么多东西?”
“你啷个当妈的!你儿子跑到别车上去了!”
“八宝粥!八宝粥!哇呵呵牌八宝粥!两块一瓶!要不要撒?”
小镇长途车站前人声鼎沸。五月四日,劳动节后复工的第一天,全镇两千多居民乌泱泱地齐聚过来,要先坐大巴车赶往市郊的火车站,然后在火车站再分批上火车,分别前往申城和东瓯市,带队的是小镇的二把手和其他几个科室的中层领导,现场维持秩序的,还有小镇派出所超过大半的人力。但哪怕事先规划再好,真到执行的时候,场面依然乱成一锅沸粥。
“我草!谁家的孩子在车里拉屎了!你当是公共厕所吗?!”
李正萌被杂乱的现场情况搞得暴跳如雷,听到本就不够用的大巴车又特么出问题了,整个人抓狂到如果此时手里有把ak之类的,肯定早特么就朝天上鸣枪了。
“萌萌!一批一批来!别管那么多了,准备好的车子先发车!”
混乱时刻,还是叶培这种沪旦级别的研究生更靠谱。
在得到江森那近似于“我养你一辈子”的承诺后,劳动节这三天里,叶培简直是打了鸡血一样在工作,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极端情况,都在脑子里用沙盘推演了一遍。现在别说有个孩子在车里拉屎,就算是车里出现异形,他都有应急方案。
“一号车到五号车先走,把人送到后马上回来,那个什么主任!你们的车次早一点的,直接带上上火车!卫生队!卫生队过来!愣着干嘛!过来把那边车里的屎给我弄干净!”
在叶培的指挥下,现场总算乱而散。。
随着清晨的太阳越升越高,车站里的大巴车一辆接着一辆驶出,等车的人越来越少, 秩序也逐渐恢复到可以控制的程度。慢慢的, 等到今天的第七批大巴车开走时,第一批大巴又紧赶慢赶地开了回来。司机们急急忙忙下车放个水,等回到车里,大把车内的人又满了。
有特殊情况的人家, 基本都被留到最后。
能解决问题的, 跟着最后的一批车离开,解决不了的, 就暂时先留下, 反正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和最后一天的四班车。
“老叶,这里就交给你了。”李正萌带着山鸡和浩南仔, 跟着第一天的最后四百来人一起返回东瓯市, 临走时对叶培说道,“研究生就是研究生,你牛逼!”
叶培看着李正萌认真给他比个大拇指的样子,不由笑了笑, “行了, 抓紧吧。”
“嗯,走了!”李正萌拍拍叶培的胳膊。
“告辞!”浩南仔很电视剧范儿地跟叶培抱个拳。
山鸡也跟上来了个那么一下。
叶培哭笑不得, 总算目送第一批人员离开。
从早上八点开始, 一口气不歇地忙活到下午三点多,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可仔细一想, 这才是第一天呢。
单日两千人的部署, 就把他折腾得半死了, 话说当年打仗那会儿, 几个军团、几个军团的调动, 那是凡人能干的事?那年头能当上将军的,上辈子都是神仙吧?
“也许吧……”江森接到叶培的汇报电话, 也不跟他扯什么唯物主义了,事情已经进展到现在, 接下来就全靠一线工作人员自己发挥,他本人除了还能再补点钱,也就只剩下再给叶培这种前线总负责加加油、打打气的本事,“万事开头难, 接下来慢慢就顺利了。再咬咬牙,最多不超过半个月,任务就完成了。”
“嗯!”叶培咬牙应道。
江森放下电话, 交给宋大江,继续今天的今天。
下午四点多, 当在别人面前仿佛永不知疲惫的江森绕着跑道一圈又一圈地奔跑,一辆绿皮火车,也况且况且地驶出盆地范围,朝着地图上的东南沿海地区驶来。
并不快的火车抵达目的地,需要足足30个小时……
申城的天色,逐渐暗下。
江森吃饭、训练、休息,这一夜早早躺下, 但始终辗转反侧,睡不踏实。但远在西南小镇的叶培,辛苦一整天后, 倒是睡得跟猪一样。
一夜过去, 5月5日清晨五点不到,两人又几乎同时醒来。
江森小跑着去篮球馆训练, 叶培小跑着去车站维持秩序……
又是同样艰难到让人每时每刻都感觉撑不住的一天。
又是同样咬咬牙, 结果又撑过去的一天。
人群从小镇车站到市郊的火车站,再从火车站出发,浩浩荡荡奔赴申城和东瓯市。
等到5月5月傍晚时分,太阳西下时,当第一批出行者,在终于经过长达30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来到目的地,小镇第二批的出行旅客们,也终于全都一个都不少的,坐上了外出玩耍火车。西南小镇里,镇小学和镇中学的放学铃声响起,数千名因为上学而不能离开的孩子们,欢笑着跑出教室,老师和校长们恪尽职守,仍然都在。小镇大大小小的站所里,多少也都留了值班的人。镇政府由一把手亲自看着,空旷,但又不是完全没人。
橘黄色仿佛微醺的夕阳下,走不了远路的老人们,开始做晚饭,家家户户,依然有炊烟冒出来。挺着肚子的小媳妇儿们,勤快或不勤快的,都多多少少搭把手,还有经不起长途颠簸的小婴儿们,躺在母亲身后的襁褓中,沉沉睡着,时不时笑笑,像是梦见什么高兴的事情。
然后太阳落山,夜色沉沉,微风习习……
镇政府的大楼里,有电话响起,是某个带队领导打来的,向留守镇中的老大做了汇报,报了平安。说是人已经到了,宾馆也安排上了,差不多都住下了,还有《曲江日报》的记者来报道,申城那边,江森带着他的小媳妇儿亲自去迎接,非常热情,东瓯市这边,市里领导们也略微被迫地出来迎接了一下。毕竟是接下来多达两万人的“考察队伍”,不露面说不过去……
甚至,某位省里的领导都来了。
“江森,你这就过火啊!两万人,你这……你怎么想的?”
晚上十点多,忙到吐血的江森刚回到酒店,马上就接到张凯从东瓯市打来的电话。被质问后,他立马把锅甩给了复印店,“张部长!这特么是飞来横祸啊,我跟你说,我一开始就是想请十来户当地居民过来看一看,就弄了个抽签的活动,结果你猜怎么着……”
江森扒拉扒拉,瞎话说多了,越说越真诚。
“真的!我特么都想去告那家复印店了!可是告他们也没用,我就想啊,干脆就当打广告,这下我估计全国上下都知道二二制药了……”
“太乱来!”张凯批评道,“幸好几天就走,不然要是出乱子,责任谁负得起?我这几天先盯着吧,你要烧自己的钱,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下次要再有这样的事情……”
“不会了!”江森立马道,“再有这样的事,我提头来见!”
“呵!”张凯冷冷一笑,“你当你是刑天?”
打完电话,江森长途一口气。
第一批人已经到了,最后一批还会远吗?
他转头看看床头柜上的月历,再过一个小时,马上就是5月6日了……
“森森,你还不睡?”安安睁大眼,带着几分期待看着江森。
江森也实在是累了,嗯了一声,赶紧去卫生间洗漱一下,脱了衣服,关灯上床。刚抱住安安,不超过十秒,就微微打起了呼噜。一片漆黑之中,安安睁着眼睛,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心疼地在江森嘴上亲了下,然后露出微笑,闭上眼睛。好吧,偶尔睡个素的,也挺不错的。
呜——!
况且况且!况且况且!
深夜中的地图上,汽笛声连绵不绝。
第三天、第四天……
终于到了第五天,下午两点,叶培扯着冒烟的嗓子,拉着自己的皮箱,和前来送行的小镇领导握手后,挤上了离开小镇的最后一班大巴。
“我靠,二哥,我快不行了,呜呜呜呜呜……”5月8日晚上,连着几天迎来送往了不知多少人的李正萌,情绪逐渐崩溃,哭着给江森打了电话,“二哥,太难了,太难了!太多事情了!我当不了领导啊,我就是个傻逼啊!到底还有多少人啊……”
“萌萌,站起来!”江森道,“明天晚上,最后一批人就到了,明天早上,第一批到县里的人就要转车去申城了……”
“但是第一批到申城的人,也要来这边了吧?”
“对啊,可这不正说明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吗?我们医学上讲,这叫药物半衰期,一颗药下肚,过了半衰期,体格强大的人,病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再往后,每天都是好生活,一天更比一天好!”